13.最後一世情劫(13)
雲若被他不正經的話鬨得滿臉通紅,她趕忙站起來,看著鄭思如,有千言萬語想問出口,最終卻都化作臉上難藏的笑意。
鄭思如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快,過去盤腿坐著。”
雲若雖有疑惑,但還是聽從照做。
坐定後,她感到一個溫熱的掌心貼上自己的後背。而後,一股暖流從掌心後背貼合處往身體四周蔓延,最後兩道分流,一道彙聚至紫府靈台,一道下沉於丹田靈根。
“如官,這是在做什麼?”
鄭思如的聲音從識海傳來,“離開前我說過,會找到讓你恢複五識的方法。”
聞言,雲若雙手抓住裙角,身子也不自覺地繃直。
“放鬆些。”鄭思如輕笑。
他收回手掌,指尖抵住她顱下大椎穴,相接處泛出淡金光芒,有比方才更炙熱的暖流經過。
指尖從上到下,從左至右,從大椎穴至腰陽穴,劃出奇異複雜的軌跡。
直到落手一刻,淡金光芒乍盛,路徑顯出赤色,儼然是一道靈力極強盛的法符。
瞬間,金光赤紋符咒分裂出一整圈,將雲若包圍在內。
熱,很熱。
天界是冰涼的,雲若也已習慣。
忽然被熱氣由外至內包圍,除了感到溫暖,也隱約感覺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一種神秘的、掌控之外的、曾經擁有的力量。
鄭思如低聲念一段法訣,最後雙手交疊,將靈氣推入雲若體內。
“仙印破,五識開!”
雲若聽見識海中有一處破碎,銀白光芒散成碎星,說不清的奇異力量似潮水席卷全身。
一切發生了無法言說的變化。
她想起十年前看的那片大海,此刻的她仿佛一隻潛入大海的遊魚,被海水浸泡包圍。
她想起禦劍近觀的那輪明月,月光溫柔而包容。
她躺在月光中,像幼時依偎阿娘懷裡。
月光撫她哄她入睡,耳邊是海風的低語和潮汐的呢喃。
她隱約聽見極淺的氣息。
不再是來自自己,而來自另一個人。
來自於外麵的世界。
“好了。”鄭思如收回手。
是如官的聲音。
如春風拂柳,玉石落溪。
雲若猛然回身,她細細端詳鄭思如,小心翼翼試探地叫道:“如官?”
剛開口,有些沙啞,音調也掐不準。
鄭思如也是第一次聽到她開口的聲音。
很像……
很像師姐少時聲音。
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清冷,沒有喜怒不形於色的穩重。
無憂無慮,天真溫柔。
“如官!”雲若踮起腳,在鄭思如耳邊輕聲喊道。
她還不敢喊得太大聲。
鄭思如低頭看她燦如夏花的笑容,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耳傳到心上。
誰知道雲若越喊越頻繁,越喊眼越亮,她在鄭思如身邊繞圈,不停喊著“如官”“如官,我能說話了”。
喊一會還要撫掌笑幾聲,有時笑彎了腰。
行跡癡狂,傻裡傻氣。
她繞了一圈,蹦跳著回到鄭思如麵前,握住雙手,雙眼彎成了月牙,“如官,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是我的大恩人!”
每個字都儘全力咬得清晰。
未等鄭思如回應,她又笑著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剛剛走著,頭上這些紅珠叮叮當當碰撞在一起,就和落棋的聲音一樣好聽;還有衣裙綢緞摩擦在一起,像吹過沙子的風。如官,你去過南國嗎?你見過沙灘和海嗎?海很廣闊,我一直都覺得海是倒過來的天空,天有九重天,也許海也有九重海……還有眼睛,我能看見的東西一下子多了,顏色也鮮妍起來……如官,我的世界都活了,這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她很激動,想說很多話,想表達很多心情,即使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鄭思如靜靜看著她,看她笑得像小月牙的眼睛,聽她有些吃力卻生動的言語。
看她笑著笑著,看她一滴淚突如其來地滑落。
源源不斷的熱淚濕透長睫,染紅清瞳。
可她仍是笑著,“如官,恩人,以後,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給你。”
鄭思如唇角微動,用手輕輕拭去她臉上淚水,那手輕落在她肩上,幾欲把眼前人摟入懷中。
還是克製住了。
他語氣嫌棄道:“小話癆,哭起來醜死了。你快跟我走吧,不然等新郎官回來,可真沒命了。”
然而雲若的笑容一點點斂下,她眉間泛上愁色,“可我不能走啊。”
“為什麼?”
雲若歎氣,把這幾日發生的事長話短說告訴了鄭思如。
她留下,是為償還任掌門的情,履行驚鴻派弟子的職責,不可臨陣逃脫。
她若逃走,保不齊更刺激許道淳,萬一許道淳再遷怒任掌門和驚鴻派,就麻煩了。
鄭思如俊秀的眉毛擰起,耐著性子道:“你不接受許道淳,是因為你明白那情不屬於你,是假的。如今你也不喜歡他,卻用假意逢迎治他心魔,和他又有何區彆?”
雲若仔細一想,眼神更加迷茫,“對啊,我這樣和他有什麼區彆。”
見她有所動搖,鄭思如繼續道:“再說,老任對你恩情大,還是我對你恩情大?若我恩情大些,你就該聽我的。”
雲若點點頭,“是啊,好像也有些道理。”
“所以,彆糾結了,”鄭思如拉著她就往門外走去,“快跟我走。”
雲若走了幾步便停下,她拉住鄭思如,“不對,你為什麼要帶我走啊?”
“當然是搶親。”
“話本裡說,男女兩情相悅,女子嫁予他人,才會搶親之說。可如官,我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你為何要來搶親?”
許是方才二人太熱絡,鄭思如聞言,仿佛被一桶冷水瞬間澆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