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後續(二)(2 / 2)

金嬤嬤撐起傘跟在她身後,道:“殿下慢些,仔細腳下。”

雨絲落在傘麵,窸窸窣窣。

周元寧忽然想起成親剛滿一年的那日,也是這樣的煙雨日。

她窩在趙昀懷裡,同他說起日後。

她說,等那日他厭倦了官場,他們便離開盛京,尋個遠離盛京的清淨地過餘生。

趙昀笑著看她,仿佛在看著一個說著胡話的小孩兒,一疊聲地應“好”,還問她可有屬意的地兒。

那時他大抵是覺著聖寵在身的惠陽長公主,定然是舍不得離開盛京這樣的繁華地的。

可他並不知,她一直想離開盛京。

還認認真真同他道:“就去大相國寺吧,諸佛照耀之地,總歸是比旁的地令人心安。”

趙昀聽罷這話,笑話她道:“所以公主殿下說的遠離盛京,就是尋一個馬程不到兩個時辰的大相國寺?”

彼時郎君眉眼蘊笑,望著她的眼神是戲謔的,亦是寵溺的。

周元寧腳步一緩,才將將止了淚的眼又泛起了淚花。

這樣也好。

日後他住山上,她住山腳。

也算是,如從前說的那般,一同歸隱在大相國寺。

縱然不再有朝朝暮暮,卻依舊能共聞古刹鐘聲,共賞此間的山風明月。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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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寧離開藥穀後,圓青大師推門而入。

“見過公主後,你可要改變主意?”

趙昀放下手上的一卷經書,淡聲道:“叔叔,我意已決。見不見公主,都不會改變。”

圓青大師定定望他,目光銳利。

趙昀麵色平靜,無悲無喜。

對視半晌,圓青大師終是開口道:“你若當真是深思熟慮了,我不攔你,等你身子好了,我會拜托師兄親自為你落發剃度。”

趙昀道:“多謝大師。”

圓青大師轉身出了竹舍。

經過菩提樹時,忍不住頓住腳步。

想起從前師傅路過輔國將軍府,曾說趙昀至情至性、靈台清明,有意要引他入佛門。

隻那時趙家已有他入了大相國寺,他不想趙家到最後連個傳承香火的人都無,生生攔住了師傅,讓趙昀過他想過的生活。

誰曾想,兜兜轉轉,他竟是逃不過師傅所說的命運。

前朝覆滅,大周建朝之時,一個亡國公主帶走了一個佛子。如今大周滅,大雍建朝,一個亡國公主又送回來一個佛子。

所謂因果,大抵便是如此。

趙昀剃度出家之事,在五月初傳回了盛京。

霍玨在趙昀醒來之時,便接到了趙遣的來信。

那時趙遣在信中提到,趙昀並不想回來盛京,而是要留在大相國寺。

彼時他隻當趙昀是因著身子尚未痊愈,這才想著留在藥穀休養。

未曾想,他竟然會選擇出家。

可是轉念一想,趙昀那樣的人,心懷赤誠,死過一遭後便大徹大悟後看破紅塵,似乎也並不出奇。

霍玨放下手上的信,起身出了書房。

上一世,惠陽長公主與趙昀都死了。

這一世,二人夫妻緣止,趙昀出家為僧。

算不得圓滿,可也不必唏噓。

畢竟這世間,哪有處處皆是圓滿之事?

主院裡,薑黎正抱著一小壇糖漬青梅,吩咐雲朱去給餘秀娘送去。

“記得同秀娘子說,她回中州路途遙遠且舟車勞頓的。這青梅酸甜可口,最是適合帶在路上醒醒胃。”

雲朱笑著應:“知道了夫人,我定會同秀娘子說,這是您親自給她做的。”

說罷,便笑嘻嘻抱著那壇子青梅,往和鼓大街去。

霍玨進門時,恰巧聽見薑黎說的話,便道:“秀娘子已經定好離開的日程了?”

薑黎“嗯”一聲,一慣來愛笑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語帶不舍道:“秀娘子說五月十六便要啟程了。”

霍玨眸色微微一凝。

五月十六,那是齊昌林離開盛京,流放至中州的日期。

肅和帝登基後,天下大赦。

齊昌林那兩封交與朱毓成的密信,在周元庚之事上又立下一功。

大理寺借著大赦的機會,重審了他的案子。功過相抵之下,免除了齊昌林的死罪,改判流放之刑,流放之地便是中州。

餘秀娘的弟弟在中州,齊宏也在中州。

宗遮將流放之地定在中州,大抵是要給齊昌林一個盼頭。

自古流放之刑,皆是步行,數千裡之路全憑一雙腳走到服刑之地。路途艱險,大多數人未到流放之地便死了。

餘秀娘既然選在那一日走,大抵是為了陪齊昌林走上那麼一截路。

霍玨沉吟半晌,便喚來了何舟,道:“五月十六那日,你帶上二人,親自護送秀娘子回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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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玨猜得不錯,餘秀娘在知曉了齊昌林減刑後,便去了大理寺獄,同齊昌林道:“從前我陪你入京趕考,今兒我亦會陪你遠赴中州。齊昌林,你若是活著到了中州,我便帶宏兒來見你。”

這話一落,便見坐在草席上的齊昌林微微一笑,道了句:“好,我會活著到中州。”

對他來說,能活著,已是上蒼對他的仁慈。

那日他親往大理寺自告己罪,便已經做好了十死無生的準備。如今峰回路轉,多了一線生機,他自會好生把握住。

五月十六那日,是個好天,晴空萬裡,風嬌日暖。

朱毓成親自來送齊昌林。

這兩位承平一十六年的進士,如今一人位極首輔,一人成了階下囚。

可臨彆之時,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不曾分道揚鑣的那個從前。

朱毓成為齊昌林解了鐐銬,對他道:“那夜在老孔那,你說若我能實現抱負,務必要讓這世間之人,不因父輩犯下的罪過而受人輕視、前途無望。肅和帝會是個明君,你之所期亦是我之所盼。”

說到此,朱毓成後退一步,麵容微微一肅,道:“淮允,活下去!活著看看我們所期盼的太平盛世究竟能否來臨!”

齊昌林怔然片刻。

他那夜說下那樣的話,不過是為了齊宏,為了給齊宏求一個不因罪臣齊昌林而遭人唾棄的將來。

可眼下朱毓成說的話,倒是勾起了恩榮宴那日,他與朱毓成酒後醉言裡所描述的那個太平盛世。

一個,人人皆有所依,強權不得欺壓弱小的盛世。

曾經的齊淮允在成為淩叡的走狗之前,也曾有過這樣壯誌淩雲的抱負的。

隻如今,他的抱負落了空。

可還有人,還有無數人在為他們曾經的抱負,曾經期盼的太平盛世而努力。

齊昌林喉頭微哽,沉默幾息後,他撫掌一笑,鄭重道:“昌林在此,謝過由撫。”

城門處,餘秀娘望見從長安街走來的犯人,回頭看著前來送行的楊蕙娘、如娘與薑黎,爽朗一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會將狀元樓的酒帶到中州去。他日你們來中州,一定要來中州的狀元樓坐坐。”

“那還用說!”楊蕙娘紅著眼嗔她,“你也彆忘了回來盛京看看我們,若不然,我去了中州肯定要尋你麻煩!”

狀元樓的三位掌櫃娘子,也就楊蕙娘能說出話來,一旁的如娘與薑黎早就泣不成聲了。

此情此景,弄得一貫來不愛哭的餘秀娘都紅了眼眶。

她笑道:“我知曉了。等宏兒再大些,我定會帶他來盛京,到狀元樓喝一杯酒。”

說罷,她轉頭對小月與齊安道:“走罷,我們上車。”

暖風徐徐,餘秀娘上了馬車後便掀開了車簾子。

那列前往中州服刑的犯人緩緩從車邊行過,餘秀娘與其中一人靜靜對視須臾,淡淡道:“出發,回中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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