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佳書還在雲航時,作為整個公司顏值最高的女飛行員,上司栽培,同事豔羨,也曾有過一段風光無兩的日子,不過,一切都終結在公司被並購的那一天。
小作坊完全沒有對財大氣粗的申航說不的權利,從聽聞風聲到並購執行,底層員工們完全還來不及反應,雲祥航空這四個字便從此載入史冊。
親娘換後娘,放機長的事兒黃了不說,為了適應新公司的需求,寧佳書被指派到洛杉磯進行a330的機型改裝訓練,嘔心瀝血學了三個多月,拿了執照,回來又得重新坐在機艙後排開始跟飛學習的日子。
小空客改成大飛機是威風了不少,可她的四道杠機長肩章又重新遙遙無期了。
天知道,全世界寧佳書最不願進的航空公司,就是申航。
在洛杉磯改裝的三個多月裡,她不是沒想過跳槽到其他小公司去繼續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可國內飛行圈的行業現狀是,飛行員想換家航空公司供職,比登天還難。
上頭花了那麼大價錢將這些飛行員培養出來,和公司一並賣給申航,價值沒實現之前,申航怎能輕易放她離開?
飛行員是專業性極高的職業,下不了決心轉行,就隻能硬著頭皮乾下去。
唯一能安慰她的大抵隻有,新東家的薪酬待遇比雲航闊氣。
在公司處理了一天的入職事宜,寧佳書直到傍晚才開車回家。
還未進門,樓道裡又聽到客廳裡隔門傳來的嬰兒啼哭。
還沒停!
她耳朵嗡嗡一陣亂響,手上沉甸甸,騰出手肘按鈴,等了半晌卻不見人開門,倒是先把對門黃阿姨給招出來了。
“佳書,下班啦?”
樓外的樹上蟬鳴聒噪,寧佳書額上被悶出一頭汗,回身耐著性子頷首同人打了個招呼。
“還沒吃飯哦?來家裡吃吧,這邊菜剛熟。”
“不麻煩了黃阿姨,我明天跟飛,今晚整理完東西還得做航前準備。”她抬了抬手中的箱子示意。
寧佳書的鬢發浸濕貼在額角,看起來是熱得厲害,暈染的兩頰像早春裡夾著朝露的瑞香,秋波眉無需描繪也根根精巧,雪膚冰肌,黑白分明。
任她活了五十來歲,也沒未見過比寧佳書更標致的姑娘。
才中學那會兒就有一群毛頭小子跟在屁股後頭追,那時巷子裡要是有年輕男孩兒在打轉,十有八九是問寧佳書家門牌號的。兩家就住在隔壁,彆人給她扔情書扔禮物時,還常扔錯自己家窗戶。
“我說你媽也真是,這麼漂亮的女兒怎麼舍得讓你做這麼辛苦的工作,閉著眼睛嫁個有錢人,日子不知道比現在安逸多少。”
寧佳書按著門鈴,敷衍應一聲。
“佳書,阿姨跟你說件事兒,我那個侄兒你有印象吧?上次來吃飯那個,在陸家嘴工作,投行分析師,一表人才,工作也好,家裡在徐彙還有兩套房,那天電梯間裡見了你一麵,回去就哄我要你的聯係方式……”
寧佳書十分懷疑黃阿姨形容詞裡“一表人才”的水分。
像她這樣的資深顏控,倘若對方真有幾分姿色,她腦袋裡怎麼至於一點記憶也無?
於是她回道,“阿姨,我沒打算這麼早結婚。”
事實上,寧佳書是壓根沒有結婚的打算。
她生來是個喜新厭舊的人,興許今天還迷得不得了,睡一覺起來便半點興趣也無。縱使知道追求新鮮享樂不是個好習慣,她也從來隨心所欲不束著自己。
這樣的性子,叫她結婚無異於叫她給自己上副鐐銬。
“佳書,這你就想不清楚了吧,女人啊就得趁年輕早點兒結婚,生了孩子身材才好恢複——”
上了年紀的三姑六婆不知哪兒來那麼誇張一腔替人保媒的熱忱,寧佳書煩不勝煩退後,轉身手一滑,懷裡的箱子差點撞上來人的胸口時,險險才落回自己手中。
她眉梢微揚,口裡抱歉,“誒呀黃阿姨你沒事吧,今天特彆累,瞧我,連個箱子也抱不穩了。”
箱子至少十來公斤重,那力道撞一下得疼好幾天,也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哪兒來那麼大力氣。婦人心有餘悸擺擺手,一時也忘記了要說什麼,好在這時候家門終於開了,寧母懷裡抱著抽噎的祖宗弟弟給她開了門。
“剛剛在換尿布,沒騰出手來,吃飯了沒啊佳書?”
寧佳書關門換鞋,把箱子放在玄關口,掃了一眼兵荒馬亂的客廳,定住腳步。
尿片和換下來的小衣服還擱在餐椅上,桌麵隻擺著半碗米糊。
“不吃了。”
她回頭重新把箱子抱起來,徑直上到二樓。
奇怪的是,她的臥室早晨出門時明明上了鎖,這會兒卻一擰就開了。
寧佳書心裡有數,一開門直奔更衣間,果然,衣櫃最上層,回國時搶購的那隻限量包隻剩了個防塵袋。
從進門前開始,一肚子壓了半天火氣終於瞬間迸上腦門裡。
她步出臥室,直接把防塵袋從二樓扔了下去,“羅圖哪去了?”
“參加畢業典禮……”
寧母沒來得及疑惑佳書為什麼發火,看見落下來的袋子logo心中便瞬間明了了,低聲勸道,“她高高興興打扮了出去的,那麼重要的日子,你那麼多包,就借她背一次吧。”
“一次?”寧佳書冷聲。
“你問問她自己拿過幾次?今天挑的那個更厲害了,我都不舍得背出門,一層層裝在防塵袋裡,她翻出來拿走連聲招呼都不打。”
寧母被她的反應嚇一跳,一邊哄著懷裡受驚的兒子,一邊低聲對她道:“這點小事彆生氣了,多少錢嘛,媽再給你買個新的……”
“十三萬,限量版,沒得買。”
寧母愣半晌,“你爸到底給了你多少零花錢?佳書,兩三萬得了,你買這麼貴的包乾嘛?”
見她不說話,寧母想了想,才又好聲安撫:“羅圖她不是每次都好好還你了嗎,我下回跟她說,讓她借之前一定先征求你同意。”
寧佳書心眼小,不想答應。
攥緊手心轉身回房,“沒必要,我在找房子了,過幾天就搬出去。”
她許多年不跟人爭執,覺得低級,蠢貨才會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問題,可偏她瞧著寧母維護外人的樣子就來氣,甚至該死地覺得委屈。
這房子是她爸離婚時留給她們母女倆的。這座城市寸土寸金,兩百來平米的大躍層,在當年便是頂好的房子,如今漲到十萬一平還有市無價。
現在,卻被寧母再婚的男人和他閨女,還有寧母懷裡的那個小家夥占領了。
若不是她工作性質特殊,需要質量良好充足的睡眠時間,又看在寧母的份上,她無論如何不會逼自己吞下這口惡氣,主動從家裡搬出去給他們騰地方。
餓著肚子洗漱完,寧佳書登錄pad上的飛行係統,把第二天飛行任務的航前準備刷完,剛要睡覺,客廳裡又傳來哭聲。
可真是要命了!
煩躁轉身,寧佳書朝耳朵上捂了枕頭被子,直到悶出汗來才稍微有了睡意。
感覺閉上眼睛隻睡了一小會兒,鬨鈴便響了。連按四個鬨鐘,她撕掉臉上發乾的麵膜紙,猛地想起有飛行任務,惺忪的眼睛這才瞬間清醒過來。
六點十二,稱不上遲,但也不算早。
九點鐘的飛行,至少七點二十抵達公司簽到,除去路上的四十分鐘,她隻剩下半個小時洗臉化妝吃早餐。
寧佳書從小覺多,每天早上為了多睡幾分鐘早就把速成妝這門絕技練得登峰造極。
更何況……她一想到昨晚確認過的機組名單,唇角的弧度又開始上揚,刷子掃粉越發小心起來。
這是她在申航首飛,即使隻是個坐後排的副駕,也得讓人見之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