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全是病人和家屬,行色匆匆。喬佚穿一身騎行服, 在休息區裡像個異類。這樣一坐就坐了20分鐘。
“你……”沈欲好久沒和他並排, “早上吃飽了麼?”
他從左麵觀察小喬, 因為五官立體所以邊緣那道光影分割線特彆強烈,在黑白灰的世界裡更顯得清晰,不是單調的平麵。偏偏這樣一張雕塑臉上有一張菱角嘴, 犯壞也是笑笑的壞,隻讓人心裡亂, 不舍得說他什麼。皮膚白,耳上那顆黑痣像搶眼的耳釘。
就是這樣一個弟弟,讓沈欲當年慌了手腳, 給他開了門。
“飽了。”喬佚臉也不轉地說。
行吧, 還氣著呢。氣性大, 和悟空一模一樣,不生氣歸不生氣,其實很難哄。
“我真的查過眼底,沒大毛病。”沈欲說,“巧克力你吃麼?”
“不吃。”喬佚塌著肩膀坐著, 突然轉過來,“你看我, 是不是什麼顏色都沒有?”
沈欲嘴微張,叼著麵包點點頭。
“隻有黑白是麼?”喬佚摘下口罩問。
沈欲把麵包嚼了又嚼, 深呼吸環視半圈, 抹掉嘴邊麵包渣。“也沒那麼嚴重, 還有灰。其實沒什麼,我已經看習慣了,把灰色篩出來就和你們正常人一樣。”
“還有灰……”喬佚默念,“所以你看我,就像看遺照似的,隻有黑白灰?”
沈欲直愣愣地轉過頭,終於拿麵包包裝紙扔過去。“會不會說話?呸呸呸,不吉利,中國人沒有這麼咒自己的。”
喬佚捏著一本俄羅斯護照,低低地說:“我又不是中國人,我中文不行。”
“中文不行也不能這麼說。”沈欲難得和他較真,“再說揍你啊。”
喬佚沒再說什麼,撿起包裝紙扔進普通垃圾桶,又把用過的棉簽扔進黃色的醫用垃圾桶,仿佛暗示沈欲,自己已經不是隨手扔易拉罐的小孩兒,垃圾分類這一套他已經會了。最後走到沈欲麵前:“跟我上樓,查眼科。”
沈欲把最後一口吃完,跟他上了樓。一路上他都在觀察,國際急救中心的條件是真好,比兒童醫院的人少多了。悟空原本也應該在這裡打疫苗。
到了眼科,喬佚先去預約台,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兩個護士。沈欲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可能要散瞳。
“查眼底要散瞳,你跟她們走。”喬佚說。
“又散?”沈欲非常抵觸,“能不能直接查?”
喬佚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不能。”
又是大庭廣眾之下被拉著走,搞得沈欲很沒麵子。以前小喬這麼囂張麼?好像不是吧。那時候他聽中文反應很慢,自己隨便說幾個腦筋急轉彎就把他繞進去了,看他一邊查字典一邊乾著急。現在沈欲隻覺得自己繞進去了。
不行,龍拳小馬哥不要麵子的麼?他想抽手,不能被從前哭鼻子的弟弟牽著,可已經走到了觀察室外。
喬佚將沈欲推進去,毫不留情地親手關上門。然後找到挨著門的座位坐下,點開手機裡的幼兒園監控App。
先看看安安在乾什麼。屏幕裡是一群正在上課的小孩,喬佚推進畫麵辨認,是美術課。
安安在椅子上反坐,左一筆右一筆地胡畫。旁邊小毛子倒是畫得認真,美術作品有了雛形。
畫什麼呢?喬佚把畫麵再放大,對準那張紙。一幅很童真的蠟筆彩繪,一個黑發男人拉著一個棕頭發的小男孩,還拉著一個長頭發的女人。
女人?喬佚關掉app,嘴唇抿了又抿。還是安安的隨性作品比較好,像畢加索,小毛子根本不懂美術。
沈欲靜靜坐在沙發裡,眼睛點過藥水,等待瞳孔發散。眼睫毛沾了一些藥水濕成一小束一小束。
不剮蹭眼球的雙行睫少見,剛才還被護士誇了幾句。沈欲怪不好意思,臉發燙地坐在護士堆裡,低著頭直到被一再提醒要仰著臉。從小也沒人誇他睫毛漂亮,怎麼長大就成了優點?
漂亮麼?沈欲不確定,他隻知道小喬和悟空的眼睫毛才叫基因優越,那是真的漂亮。
剛才暈針緊張,再加上喝了一整瓶牛奶,想去廁所了。沈欲把眼睜開,入目一片耀眼的光芒,瞳孔快要散到最大值。
這正是他抵觸散瞳的原因,本來就是一個躲著光走的人,這下徹底完蛋。這叫什麼?見光死?
可膀胱的容量不允許他見光死,沈欲隻好忍著刺亮感前行。剛拉開觀察室的門,一束亮灰色噌一下躥了起來。
“你乾嘛呢?”沈欲受驚了。
喬佚放下手機,眼球表麵仿佛抹了一層凝重。“怕你跑。”
沈欲說不出什麼滋味。“我在醫院,還能跑哪兒去?”
“那不一定。”喬佚倔強地側過臉,“誰讓你有前科呢。”
前科?這下沈欲徹底成了見光死。“你把路讓開,我不跑,去洗手間。”
“我也去洗手間。”喬佚寸步不離,“你捂著眼睛乾什麼?散瞳很疼?”
沈欲的手壓很低,睫毛尖掃著皮膚。“不疼,我怕光。”
“怕光……”喬佚想過幾秒,像處理聽不懂的中文,“你停下,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