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早飯吃得還算舒心。
填飽了肚子沈欲去刷碗, 本來小喬的意思是買洗碗機，省得他每天衝來衝去。可下個月他們就要去看房子了，最遲年底會搬出去。沈欲不想再添家具, 留著錢，搬進新家的時候再購置。
真好，要和小喬有家了。每每想起沈欲都不覺得是真的, 幸福來得突然, 來得太快。還總想起以前兩人擠廉租房的時光。
原本大學是有宿舍的, 可放寒、暑假會上鎖, 自己又不願意回村裡受氣才租了房。小小一間一居室，小喬從蹲在門口到睡沙發, 從擠進門到賴上床，不知不覺, 被自己抱著睡了好幾個月呢。
現在, 小喬不僅會說中文、寫漢字，還擁有他自己的工廠，買了車。去學校的途中, 沈欲多次側頭注目, 很難把正在開車的男人和多年前的流浪臟小子聯係到一起。
隻是埋胸口流眼淚的習慣還是改不掉，睡覺時喜歡讓自己抱著腦袋。
“沈哥看什麼呢？”喬佚對上右側的目光。
“沒看什麼。”沈欲才不說自己偷看, 自己可是哥哥，叫臭弟弟知道自己偷看, 那麵子可就沒了。
喬佚笑而不語, 看就看吧, 老夫老妻還要來欲蓋彌彰這一套。車繼續前行，麵前的路通暢平順，仿佛預示這一段感情已經熬過了坎坷。
終於到了目的地，沈欲抱孩子下來，又抱下兩台平衡車，三個人等喬佚把車停好。現在正是國際小學的公開交流日，停車場全是家長，小孩子們露著頭到處看，可愛又稚嫩。
身邊這兩個也是一樣，沈欲一個人帶兩個，悟空要往左，安安要往右邊，還要踩平衡車。沈欲當然不敢，怕看不住他們，等小喬回來，手裡拎的是兒童護具，還有停車場買來的冰淇淋。
“爸爸我要踩平衡車。”喬一安嘟嘟嘴，“大熊貓不讓我玩兒……”
“你沒有戴好頭盔，我爸爸當然不讓你玩兒了。”沈正悟替爸爸解釋。沈欲隻是笑，撕開冰淇淋的包裝紙，大口咬上。
於是接待家長的老師看到這樣一幕，兩個身材高挑的長發男人一人拿著一個冰淇淋，各自拉住一個踩平衡車的小朋友，就這樣浩浩蕩蕩進了校園正門。
園區很大，比豪斯星頓幼兒園占地麵積還要大，沈欲扶著安安往前平移，幻想兩個孩子9月入學的場景。
他們會穿新校服，站在五星國旗下麵聽開學典禮，跟著老師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課間學著做眼保健操，經曆期末考試，一年級二年級得往上讀……這都是他小時候經曆過的，現在又輪回到下一代。
看完教學樓和植物園，一群家長跟隨校方來到操場。介紹了籃球場後是自由活動時間，沈欲扶著安安往足球場去，悟空的平衡車跑得飛快，已經開到球場邊上。
“你慢點！”喬佚在後麵追。這小雜毛，一不留神就飛了，動作這麼快到底隨誰？快不得老維總想訓練他。
“我沒事啊，壞人叔叔你彆追啦！”沈正悟正往前開，平衡能力絕佳。突然一個足球朝他飛來，直砸肩膀，沈正悟啊一聲歪倒，平衡車也跟著歪了。
“小心！”喬佚用飛撲才把人接住，直接跪在橡膠跑道上，孩子穩穩落進懷裡，好在沒受傷。沈欲也跑過來，嚇得說不出話。
太懸了，孩子出事，家長的心跳都會暫停，沈欲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檢查完悟空又檢查小喬的腿。
“爸爸你沒事吧！”喬一安跑很慢，到了跟前已經有哭腔，“爸爸你剛才好危險哦，摔倒會流血的，無牙仔你也沒事吧？我好害怕。”
“不怕，沒事啊。”沈欲抱起他，“沒有流血，你不用害怕。”
“我好害怕啊……大熊貓我會不會死掉？”喬一安開始流眼淚，明明知道不是自己摔倒可上次骨折的記憶卷土重來。
悟空站在跑道前，輕輕撣著身上的土，仿佛剛才差點飛出去的人不是他，一臉淡定。可喬一安卻在懷裡哭了，鬨得沈欲一陣不忍：“不會，你不會死掉。你看，你是小熊貓，我是大熊貓，我身上有這麼多的血呢，都留給你用。”
“真的、真的嗎？”喬一安緊抓大人不放。
“真的，我跟你保證，隻要我在你就不會出事，彆哭了。”沈欲擦著安安的小臉。擦著擦著，喬一安就不想哭了。抱著自己的大人好溫柔又好有力量，像爸爸那樣有力氣，長頭發飄起來，又像媽媽那麼漂亮。
眼睫毛好幾層，閉眼時候，像小扇子。
這張臉，又和爸爸給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媽媽……”喬一安發出糯糯的聲音，轉哭為笑。這一聲隻有沈欲聽到了，把一個1米85的男人嚇到不敢動。
“你叫我什麼？”沈欲問，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怎麼回事，安安接受自己確實值得高興，可自己是男人啊。
“嘿嘿，要是媽媽在，媽媽也會保護我的。”喬一安小聲地說，笑得像做了壞事。
喬佚可不像沈欲那麼輕鬆，沒有心情哄孩子。多虧自己反應快，不然戴著護具摔一下也不是小孩能受得住的。旁邊是足球場，幾十個小孩在踢足球，到底是他媽哪一個把球踢自己兒子身上了？
正要發怒，一個小男孩呼哧呼哧跑過來，矯健又黝黑，身後還跟著一個。“叔叔對不起！我踢足球太用力了，沒想到會傷到小弟弟。需要去醫務室嗎？”
嗯，凶手找到，可以沉湖了。喬佚正準備討伐，凶手後麵跟著的那個也跑到眼前，同樣穿著校服。
“呀，我們砸到人了。真的是我們的球，球上麵有名字。”他用小白手指著球說。喬佚把腳邊的足球撿起來，上麵是馬克筆留下的中國字，好像是……劉明知。
是劉明知吧？喬佚再次確認中國字。應該是。
“蛋蛋哥哥你快道歉啊，我都說了，你不能踢那麼使勁。”小白手晃著踢球凶手，慢慢來到大人麵前，“叔叔好，我叫米樂童，小名叫小葡萄。足球是我蛋蛋哥哥的，他不小心，我來說對不起。”
小葡萄？蛋蛋哥哥？喬佚不吃這套，彎下腰和他直視：“你家大人呢？叫他出來談判。”
“彆彆彆，還是我來吧。”沈欲過來解圍，“小孩子磕磕碰碰太正常，悟空又沒事……你幫我抱一下安安。”就這樣，陷在沈欲柔軟懷抱裡的喬一安被挪到了爸爸懷裡，意猶未儘地看著大熊貓，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是奶香味，大熊貓吃了奶香小饅頭。
沈欲蹲下，把叫小葡萄的男孩看了又看：“沒事的，你不用怕。隻不過你們踢球要離跑道遠一點，要注意安全。”
孩子還沒回答，又跑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跑在最前麵。沈欲猜是家長。果不其然，他把小葡萄抱起來，握手很客氣：“抱歉抱歉，孩子踢球我一眼沒看住，是不是傷到您家小朋友了？”
“沒事。”沈欲也握手，今天來學校交流，剛好帶著名片，“我們帶孩子來看看校園環境，這是我的名片。”
“沈欲……”那男人也是長頭發，笑著摸起兜，“這是我的……以前做生意習慣了，總帶在身上。現在大家都留微信，名片反而用得少了。”
沈正悟看著大人們互相贈送小卡片，眼饞地望著足球場。
米小左，奶茶連鎖店。可這個奶茶店的商標怎麼看著眼熟呢？沈欲仔細打量他，年齡看不出來，但肯定不是20多歲，頭發倒是長，比小喬還長呢，軟軟垂在腦後。“這兩個孩子……都是您的？”
“不是，這個是我的。”米小左掂了掂懷裡的，摸著踢足球的那個說，“這是我朋友的兒子，叫劉明知，小名蛋蛋。他們都是大孩子了，這不，放暑假參加學校的足球隊，一下子沒看住。這兩個……是您的兒子？”
沈欲笑了，都是自己的，可現在這話沒法讓孩子知道。“也不都是我的，這個叫悟空，我兒子，今年該上一年級了。那個是我……朋友的兒子。”
“你好，我叫喬一安，英文名叫Echo，大家都喜歡我。”喬一安毛遂自薦，“我是小熊貓哦。”
沈正悟規規矩矩出來鞠躬：“您好，我是沈正悟，我是沈欲的兒子，今年6歲。”
“哎呦，才6歲就這麼高了？”米小左真沒想到，“看著隻比蛋蛋差一點，像高年級的大孩子……咦，他是……外國人？”
“不是外國人。”沈正悟說一口流利中文，“我是中國人，媽媽是俄國人，可爸爸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所以我是混血。二分之一的。”
切，喬佚抱著安安怪不服氣，誰不是混血啊，我還四分之一呢。就你眼睛金？
“混血啊，眼睛可真漂亮。”米小左彎著腰說，可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孩子和沈欲長得像，“來，蛋蛋，小葡萄，你們快來認識一下兩個弟弟，以後興許還是同校的好朋友呢。”
劉明知和米樂童是大孩子，首先做出了表率，向前一步鞠躬。沈正悟拉著喬一安過來，叮囑他：“現在是交朋友的時間了，你不能不懂事，知道嗎？”
“我知道啦，你好煩哦……”喬一安很少交朋友，興奮的臉蛋紅彤彤，“蛋蛋哥哥好，小葡萄哥哥好，你們可以叫我安安。這是……這是我的無牙仔，他可厲害啦，他會畫畫，還會拚拚圖。”
沈正悟學爸爸的模樣，小大人一般伸手：“哥哥們好，我叫悟空。”
“悟空？你叫悟空啊？你名字是孫悟空嗎？”劉明知年齡最大，稚嫩的小臉有了五官即將長開的跡象，好奇地看他的眼睛，“金色的啊……咳，那個，你們叫我蛋蛋哥哥就好了。這位是小葡萄，是我小朋友，他身體不好還動過心臟手術，你們要是和他玩遊戲必須讓著他，我替他說謝謝。”
“呀，你乾嘛告訴他們，我都說了自己早就好了。”米樂童白白瘦瘦，和米小左幾分相像，“不要緊不要緊，我早就好了，能跑能跳，不用讓著我。”
“就要讓著啊，你身上那麼一道大口子呢，我爹說了，你那個地方是心臟，是最重要的器官。”劉明知不依不饒，兩個孩子小學雞一樣鬥起嘴來。
沈正悟聽得雲裡霧裡，連忙把旁邊神遊的喬一安拉到前麵，指著他說：“他才是不能跑不能跳呢，他有哮喘。”
喬一安剛抱住大足球，一下皺起眉頭：“對哦，我有哮喘，蛋蛋哥哥，小葡萄哥哥，你們一定記住要讓著我啊，而且……而且我還不能流血，我流血就會死掉，我這裡也做過手術……”說著扒開小衣裳，露出肚皮上的疤痕，“爸爸說我很稀有，很容易死掉的。”
“你乾什麼啊……”沈正悟喊道，沒想到喬一安在外麵露肚皮，“快穿好，我們現在這是交朋友的時間，你馬上是一年級，怎麼還像幼兒園小朋友？”
“你好凶哦。”喬一安委屈癟嘴，跑回去，往沈欲身上爬，“大熊貓抱抱我。”
喬佚先彎了腰：“來，爸爸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