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拿去給小九,他這兩日和武師傅學劍,正好缺一個劍穗子。”
宜妃將手上的絡子放下,用帕子壓了壓方才不小心沾了水的唇瓣,這才沉吟片刻道:
“若是照你這麼說,怕是德妃還不知道這事兒?也是,四福晉家裡如今眼看著沒落了,好容易能攀上一門好親事,她如何舍得。”
宜妃那雙妙目流轉,眼睛裡帶了些笑意:
“今年大半年都是她德妃得意的日子,前有行宮那勞什子的福魚給她造勢,後頭回了宮,哼,你瞧瞧皇上現下眼中可還有旁人?
不過,現在本宮心裡是舒坦了。這人啊,如何能四角俱全嘍?”
“可德妃娘娘對四阿哥……並不比十四阿哥那般看重。”
宮人猶猶豫豫的說著,宜妃狹長的鳳眼閃過利芒:
“不看重又如何?隻要四福晉不孕之事傳遍後宮,哪怕她不在乎,可有的是人替她在乎。
這宮中啊,風言風語會害死人呢。”
“最近九阿哥與十四阿哥倒是玩的很好,若是德妃娘娘不好了,十四阿哥怕是不能和九阿哥一起玩了。”
宜妃聞言隻是揉了揉太陽穴,懶懶的歪在貴妃榻上: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聽說,最近他沒有去找胤祺了?”
“娘娘說的不錯,近來有十四阿哥和九阿哥一處玩耍,九阿哥並未與五阿哥吵嘴。”
“唔,本宮知道了。”
宜妃垂睫不語,似是在貴妃榻上眠著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一轉眼,四福晉已經在宮中生活了大半月了。
今日四福晉侍候胤禛去上書房後,便一刻未曾耽擱,去禦花園的梅園中采了一小壇梅上雪。
“福晉可算回來了,要是再耽擱一會兒,怕是要誤了給德妃娘娘請安的時辰了。”
四福晉滿臉笑意:
“昨個額娘說得了些子好茶,用這無根之水烹煮方更添幾分清甜。”
霜月饞著四福晉,笑吟吟的說道:
“在府裡您就喜歡這些,宮裡德妃娘娘也喜歡這些,這在宮裡比在府裡還要自在!奴婢打眼瞧著,您啊,合該是德妃娘娘的親女兒!”
“你這丫頭!在亂說,仔細我撕了你的嘴!”
四福晉笑罵一聲,臉上的笑容卻遲遲未落。
現在這樣的日子,她真的覺得很幸福。
丈夫雖然清冷,可卻不好美色,便是那用來曉事的宋氏也是老實本分的。
原本是親婆母,卻更似養婆母的額娘也與自己興趣相投,並沒有想要自己立規矩的意思。
在宮裡這一住大半月,真真是應了霜月那句“比府裡還要自在”。
隻不過,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還有多久。
四福晉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眉間帶了幾絲愁緒。
霜月見狀,連忙上去和四福晉逗趣,等四福晉吃了一盞茶後,便準備帶上鬥篷朝永和宮去了。
入了冬,北風一吹那寒風刺骨的冷呢。
“哎呀,福晉忘了?今個是十五,是請安的日子,德妃娘娘要回來的晚些。德妃娘娘可是叮囑過您,逢請安日可以來晚些的。”
“瞧我日子都過糊塗了。”
四福晉懊惱的輕捶了下頭,霜月連忙拉住:
“您是好日子過的多了,心裡不藏事,這是好事兒!”
“瞎說!”
四福晉瞪了霜月一眼,隨後想了想:
“既然如此,你去將那暖爐罩子拿過來,我再收個尾,正好給十四弟也送去。”
德妃宮裡能少一個暖爐罩子?那自然不能,可是這是四福晉的一片心意。
四福晉將繡花針在發間抿了抿,隨後這才將那暖爐罩子上的海東青的黑眼仁又描了一遍。
古有畫龍點睛,今有四福晉繡鷹點睛。
彆說,那海東青被“點睛”後立馬更神俊了。
“十四弟前幾日便念叨想‘大鳥’了,不過近來雪大,額娘不允他去瞧,今個我送這個過去,讓他聊表思念吧。”
四福晉含笑道:
“這是爺親手繪的,想來錯不了。咦——對麵今日怎麼那麼安靜?”
霜月本來靜靜聽著,聽到四福晉問起,這才開口:
“您說三福晉呀?三福晉今個卯時正便去了榮妃娘娘的鐘粹宮了。”
四福晉愣了愣:
“那麼早便去?那豈不是連早膳都沒有用?”
她們這些做福晉的,看著尊貴,可若未開府出去,在這宮裡自然要日日去婆母跟前立規矩。
隻不過,按阿哥們卯時至上書房讀書的時間來看,三福晉前腳伺候了三阿哥上書房,後腳便要去榮妃處立規矩了。
“誰說不是呢?三福晉才來時,可也是明豔的跟朵花兒似的。”
霜月說了一句,卻沒敢多說,轉而又誇起了四福晉:
“不過啊,三福晉不比您命好,您啊,如今是掉進福窩了!”
四福晉才皺起的眉就因為霜月這句話被逗的舒展開來。
等到快要辰時了,四福晉這才帶著貼身宮女便永和宮而去。
隻不過今個四福晉到的早,她到的時候隻有小胤禎一個人在偏殿的遊戲間內自己玩積木。
“四嫂好!”
小胤禎看到四福晉忙一骨碌爬起來,抱著小拳頭行了一禮,那副圓滾滾的模樣逗的四福晉不由一笑:
“十四弟也好呀!來,看看這個——”
見到小胤禎,四福晉直接吩咐霜月將自己繡好的手爐罩子拿了出來:
“十四弟看看喜不喜歡呀?”
“哇!是大鳥!一模一樣!”
小胤禎抱著手爐罩子愛不釋手,四福晉笑著道:
“我倒是沒有見過十四弟的海東青,是以這海東青乃是爺親筆所話,若有出入,十四弟彆見怪。”
小胤禎用小臉蛋蹭了蹭上頭的海東青,翻到下麵是一條大蛇:
“大蛇也有,四嫂好厲害!”
小胤禎的眼神裡滿是崇拜,四福晉被小胤禎的眼神看的隻覺一陣臉熱,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
“那郭絡羅氏今日也太猖狂了!若不是她與我同為妃位,我定要撕了她的嘴!”
榮妃氣咻咻的說著,便是與德妃在正殿坐定也還氣的胸口一起一伏。
三福晉忙倒了一盞茶呈上去:
“額娘喝水,有句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榮妃直接翻了一個白眼:
“本宮可不是君子!”
“呃……”
看到三福晉這幅模樣,榮妃更氣了。
“說了多少回讓你不要死讀書,不要死讀書,上回被貴妃噎住的事兒你忘了?”
榮妃毫不客氣的說著,三福晉嚅了嚅唇,沒吱聲。
德妃給三福晉使了個眼色,拍了拍榮妃的手:
“孩子一片孝心,怕你氣大傷身,你跟孩子置什麼氣?”
“還不是她太不爭氣!”
榮妃刮了三福晉一眼,顯然是還記著中秋家宴的事兒。
“聽說上回皇上給姐姐又賞了六顆文旦?”
德妃笑吟吟的說著,倒是榮妃不好意思了:
“還是沾了妹妹的光,上回妹妹給我送了那蜂蜜文旦茶的方子,我回去自己試了試,皇上來時嘗過說是極好。”
至於當時皇上的誇讚,榮妃自然不好意思在德妃麵前說出口。
德妃方微微頷首,一語雙關:
“那也是姐姐聰慧好學,隻要願意學,總有好的時候。”
榮妃雖然駑鈍,但是卻聽出了德妃的言外之意,她抿了抿唇,沒吱聲,卻也沒有再嗬斥三福晉什麼,而是轉而道:
“罷了,不說這個,你今個瞧宜妃那副囂張樣子?她還口口聲聲說什麼自己娘家取了個媳婦好些年沒有生子,後來才查出是未出閣時落了回水導致不孕……嗬,當誰不知道她含沙射影的說誰呢?!”
當日三福晉和四福晉都紛紛落水,宜妃今個請安的時候大庭廣眾下的說這個不就是純粹給人添堵?
懷孕生子的事兒,誰能說的準?
榮妃怒氣衝衝的說了一通,轉頭就看到德妃在原地老神在在的喝茶:
“妹妹都不說什麼?”
德妃頓了一下:
“……姐姐今個的成語用的很是恰當。”
“真的嗎?”
榮妃瞬間驚喜,隨後又豎起眉毛:
“不是,妹妹你真的不生氣嗎?她這不就是咒你我沒有嫡孫抱?”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要是誰都能隨便說嘴幾句就是詛咒了,那咱們怕是都不能安坐了。”
德妃搖了搖頭,沒往心裡去。
她記著,老四是有嫡子的,郭絡羅氏那話不過是故意給人添堵,要是真生氣,才是中了宜妃的計。
“可是……”
“姐姐,用沒有發生的事兒去苛責當下的人,這世上可沒有這道理。
宜妃那話所圖不過是你我二人與兒媳離心罷了,若是你真的因為此事和三福晉彆苗頭,那才是中了她的下懷。”
德妃認真的說著,榮妃聞言思考了一下,這才慢慢的坐了回去。
“對,妹妹說的對,妹妹說的對。”
榮妃說著,看了三福晉一眼,這會兒三福晉臉上的妝容有些退卻,隱約可以看到眼下的青黑。
榮妃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軟和話,倒是德妃搭了一句:
“三福晉是個孝順的,今個我可是聽說人孩子天不亮就去你宮裡了,孩子們也有自己的過法,今個讓這孩子也鬆散鬆散吧。”
榮妃含混的點了點頭:
“既然你德額娘都這麼說了,你便回去歇著吧!”
三福晉感激的看了德妃一眼,起身告辭。
而榮妃也因為德妃方才的話,有些鬱悶自己差點上了宜妃的當,沒過多久便懨懨的和德妃告辭了。
等人都走了,德妃清了清嗓子,這才揚聲道:
“人都走了,還躲著呢?”
四福晉這才自偏殿輕移蓮步而出,衝著德妃福了福身:
“額娘。”
“坐吧,方才在陪十四玩?”
四福晉點了點頭,沒說話,有些心不在焉。
“今個你倒是來的早,方才怎麼不出來,三福晉也在,你們妯娌本就是個對門子,多說說話也好。”
四福晉苦笑搖頭:
“兒媳入宮這麼久,滿打滿算隻在頭一日見過三嫂,其餘時候……”
德妃揉了揉眉心:
“你榮額娘性子有些執拗,後頭我再勸勸。”
旁的不說,隻榮妃因為自己被人笑話沒文化就連帶三福晉一次失言也責怪上這事兒便可以窺見一二了。
方才過來給三福晉臉色看,也是因為今個這事兒和三福晉有些關係。
四福晉勉強打起精神對榮妃道:
“那最好不過了,聽說三嫂和三爺感情倒是不錯,若是太過勞累熬壞了身子,那才不好呢。”
胤祉當初嫌棄三福晉說話不好聽,可是三福晉過門後,還是對人家的臉真香了。
“是這個理。”
德妃點了點頭,四福晉手中的帕子一點點揪緊。
額娘,她也是想要抱孫兒的吧?
自己不孕這件事要不了多久怕是就瞞不住了,到時候……
“婉玉,婉玉?”
德妃喚了幾聲四福晉才回過神,隨後立馬站起來:
“是,是兒媳走神,還請額娘降罪!”
四福晉說完,一撩衣擺便跪了下來。
德妃都懵了,裡頭玩的小胤禎也噠噠噠的跑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額娘,不要罰四嫂好不好?”
小家夥直接把德妃腿一抱,小臉往德妃膝蓋一放,眨巴著眼睛賣起萌來。
德妃哭笑不得:
“額娘哪裡要罰你四嫂了?婉玉,快起來吧。”
四福晉咬著下唇,沒動彈:
“方才,兒媳聽到榮額娘說宮裡的宜妃娘娘因為兒媳沒有孕息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