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矢明帶著她一起,連夜離開了荒祭神社,去往他所在的駐地。
那裡離這邊有一些距離,也在千手一族的範圍內。
忍者的腳程很快。但為了照顧澪,他走得很慢,遇到不好走的山林、就抱著她前進,到了寬闊有人的地方,他便租賃牛車。
這樣走了兩日,路上,放生澪總是記掛著還留在神社的姥姥。
每當她想要回去的時候,山吹矢明總是隻以一句話來告知她——等二人成婚過後,自然會將放生神主接過來。
他變了很多。
這並非是她的錯覺。
對於曾經的故土,這位曾經的山吹少主一絲留戀也無,他的情緒變化很淺,仿佛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的感知,隻在注目向澪時,流露出了令她弄不太懂的專注神光,時而深沉,時而悠遠。
仿佛枯萎的玫瑰上凝結的寒露,那種苦澀無比的氣息,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情感,也放生澪感到極強的違和感。
——再沒有曾經少年人的稚氣與羞赧,他那酷似因陀羅的外貌,使得每一次不經意地對上視線時,澪都會下意識避開他的注目。
「如果宇智波族長才是因陀羅的轉世,為什麼矢明又……」
連血緣關係也沒有的兩個人,會長成這般相似的模樣麼?
她隱隱覺察到,這位曾經的青梅竹馬還向她隱瞞了些什麼,但是很顯然,對方並沒有想要跟她坦誠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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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來,頭頂的天氣總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不見日光。
她將結鈴綁在袖上,在兩人暫停在一片深深的楓林中時,主動去觸碰褐發青年的手。
彼時天光暗淡,頭頂被分割開的天空上,並排著飛過幾排雁鳥。
山吹矢明將附近集市買來的魚,用苦無鋒利的一麵去鱗去內臟,在溪邊衝洗乾淨了、串起在火上烤。
一縷棕褐色、微卷的發落在他眉間,厚重微卷的發束起在腦後。
碎發下,那雙漆黑的眼瞳明淨而深邃,倒映著地上因添入柴火,而漸漸旺盛燃起的火苗,愈發令人不可逼視。
天色幽暗,火光便愈顯明亮。
他卷著袖子、坐在樹下的模樣,就和當年的因陀羅一模一樣——在他們的行程中,偶爾停
歇下來,因陀羅也會幫她做飯,他知道她的一切習慣,就像她也是如此地了解他一般。
放生澪這樣想著,在忽如其來的一陣穿林風中瑟縮一下,微微蹙眉,麵上露出膽怯之色,傾身自袖中探出手,碰到了他的指尖。
“……矢明。”
她原本正坐在少年身旁,當下湊近過來,搭在肩上的發便越過耳尖,滑落在頰邊。
睫羽卷翹,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濃密纖長,在眼底落下細細的影。
她輕聲悄然的囈語,仿佛隻是因為單純的害怕而向他尋求幫助。
褐發少年已經烤好魚,將叉著魚的樹枝的柄遞到她手中,無聲捏了捏她的小指以作安慰。
他仿佛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推開了她的手,起身脫了外衣,披在她肩上。
“我去附近看看,你乖乖待在這裡。”
說罷,他起身,撫平衣上的褶皺,向昏暗的楓林外走去。
·
留在原地的放生澪捧著熱氣騰騰的魚發呆,被他輕輕捏過的手指如浸在火焰下,火急火燎地發起燙來。
福至心靈般,她忽而地抬首,往他走的方向喚了一聲“因陀羅”。
褐發少年腳步一頓。
五裂狀的楓葉自低空滾卷而過,掠過地麵時,發出了蟲子爬過般悉悉索索的聲音。
青灰色的天空下,佇立在紅楓之下的褐發少年的身影仿佛也已融入其中,變成一抹模糊不清的灰色剪影——
也許是幾息過後,他再次抬步,離開了放生澪的視野,沒有回過頭來。
白發少女注目著他的方向,半晌,才垂眸望向自己的小指,心中五味陳雜。
到底是巧合,還是其他什麼?
就連安慰她方式,居然也與因陀羅如出一轍……
「是他?」
「……不是他?」
她有些魔怔地想著,直到手中食物的熱氣都消散了,才無知無覺地低頭,咬了一口烤得金黃的魚肉,沒有任何佐料的烤魚寡淡無味,現在她也嘗不出什麼滋味了。
袖底的鈴鐺很快便是一響,世界也好似靜止一般的,泛出蒙蒙的光亮,除她以外的一切萬物都覆蓋在無形的結界之中。
「可殺。」
在一種奇異的氛圍下,自腦海中逐漸清晰的二字,一如既往的鮮紅,觸目驚心。
山
吹矢明仍舊愛著她。
時間開始流動,不過短短一瞬,放生澪在劈啪作響的火堆前卻仿佛呆呆坐了很久,也食不知味地慢慢將烤魚啃完了。
對於結鈴給出的結果,她並不意外。
她對矢明已無感情,對因陀羅更談不上愛。
現在無論褐發少年是誰,都沒有關係了。
既然無法幽婚,就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天邊傳來一聲鷹唳,白發少女聞言,扔掉了魚骨頭,她拍一拍沾了葷腥的手指,艱難地扶著楓樹站起。
最後望了一眼天色,放生澪從火堆邊走開。
朝著與山吹矢明相反的方向,追隨著忍鷹,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落葉叢中,素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層疊的火紅楓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