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焦躁。
在?手中的力氣失去自製地壓裂信封,將白紙撕碎的中途,一張陌生的紙張,從層疊的信紙中倏爾掉落了出來。
「岩勝……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飄落在?腳邊的空白信紙之?上,區彆?於他的字的秀氣筆觸被人仔細寫?了下來。
「本來想早一點回信的,但是,一直沒能夠去到你身邊。」
斷斷續續被寫?出的詞句,幾乎能夠想象小女孩持著?筆,一筆一劃寫?下的認真模樣。
「明明才認識不久,才見過幾次麵而已。因為太高興了……所以?忘乎所以?,忘記了我們並不相?熟,居然說出來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對不起,岩勝。」
她誠心又虔誠地道歉,有?些委屈的。
隻要一想到這樣的畫麵,繼
國少爺心中焦灼的火焰就忽而被撲滅、無?影無?蹤了。
他想,他並不是生她的氣、討厭她。
隻是,澪的性格和他根本不相?一樣,怯弱軟弱,作為次女毫無?上進心、鬥爭心,一心隻想著?逃得遠遠的澪。
“完全……就和緣一一模一樣。”
當繼國岩勝意識到這一點時,便有?些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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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談論劍術了吧。”
在?夏日的蟬鳴中,這樣說著?的弟弟。
他坐在?簷廊下,垂首凝睇著?遠處地麵斑駁的樹影。
繼國岩勝扭頭望他,視野中,雙生弟弟稚氣的麵容溫馴卻遲鈍,額上火焰般的斑痕灼燒著?視線,幾乎使得繼國岩勝無?法直視他的臉。
“我比較……想和兄長大人玩。”
說著?這樣的話?,慢慢抬起頭來看?天。
岩勝下意識跟著?他一起仰起了頭,映入眼簾的,是絲絲縷縷飄過的流雲,天氣那樣明媚,就好像明天也是,今後也是的明媚著?。
然後,在?晴天來臨的不久之?後,對劍術毫不感興趣的緣一取代了他,成為了下一任繼國家家主。
他不再?是人們眼中那個沉默笨拙的小孩,隨著?天賦的展現,連額頭上的斑紋也被認為是神獨一無?二的恩賜。
所有?一切在?那之?後都變了,兩位的地位,身份,處境。
隻有?緣一還保持著?獨特,保持一如既往的滿不在?乎,孩子氣一般執著於跟同齡的兄長一起玩耍。
對於他而言,劍術似乎比兒戲還要更無?價值。
——即使……那是岩勝窮極一切也想要得到的東西。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被白發女孩攪動?的內心也再?度因為當下的處境,回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在?現實麵前,顯得如此不甚清晰的前程——去往寺廟的話?,成為武士的願望注定會破滅了。
“但是,真的這樣一走了之?,便是讓我徹底放棄繼承繼國家……”
繼國岩勝深知,自己的內心還抱有?幻想,希翼父親大人能夠回心轉意。
即使這麼一點小小的希望之?火,在?胞弟壓倒性的天分麵前,是顯得那樣微弱,那樣絕無?可?能性。
他卻也
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甚至於當澪提出離開時,在?恐懼與惱怒的驅使下大發脾氣。
·
“這句一走了之?……還真是次子才會說出的話?來啊。”
寒冷的冬日,捧著?古老的繪馬牌,繼國少爺蜷縮在?昏暗的角落呢喃道。
他的劍術課已經全部取消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呆望著?房梁,等待去往寺廟的那一日到達而已。
他之?前說,他與澪,他們兩對雙子的情?況並不一樣。
澪口?中的胞姐繭,既有?長女的身份,又有?超越常人的才能。
而澪,卻是即沒有?天分、又背負雙子詛咒的次女。
兩種方麵都不占優勢,這樣弱小的澪有?逃離家族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但在?原諒她的懦弱想法的同時,繼國少爺的思緒卻不由得向其他方麵蔓延開去。
“如果……同樣作為次子的緣一,他也能夠這樣想就好了。”
沉默又陰暗的想法翻滾在?顱內,這些日的煎熬與茫然裡,繼國岩勝咬緊牙關,眼底繪馬牌上的女孩顏容依舊恬靜、淡然。
雪白的睫羽,櫻色的瞳仁,眉宇純情?仿佛林間小鹿。
——如果願意能夠自己離開繼國家就好了。
——就好像……這個可?憐的女孩一樣。
他們的處境天差地彆?,又是如此相?似。如果緣一能夠擁有?和澪一樣的思維方式,主動?離開繼國家的話?……
這種假設太過美好,繼國岩勝無?法抑製自己不去深入構想。
跟白發女孩的談話?,加重了他對胞弟的嫉恨之?心,無?意識的惡意使得小少爺稚氣的麵容短暫呈現出了般若般的扭曲。
——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什麼也不會變,繼國家、還是會由作為長子的他來繼承。
「要是這樣就好了。」
內心不斷祈禱的話?語,化作了可?怕的種子埋入心底,為他接下來長達一生、固執一生的荒誕旅程拉開序幕。
在?現在?,繼國小少爺隻是在?身後傳來的敲門聲中慢慢挺直了腰背。
篤篤——篤篤——
淩晨時分,寅時一刻,黑夜的陰影籠罩了整個繼國家,在?冬夜的寒風中,門外?的敲門聲是如此突兀。
繼
國岩勝無?聲地凝望過去,燈籠的一點火光在?他眼底搖曳而過,幾步遠外?,一個矮小的影子,正靜靜跪坐在?門外?。
黑發小男孩握緊了手中的繪馬牌,木牌的紋路深深印在?了他的手掌中,在?沒由來的心虛中,將東西藏入枕下的下一刻。
門外?人話?語中的內容,卻使得繼國岩勝手中的木牌脫手而出,哢噠一聲落在?榻旁不遠處。
陰影、便如水一般浸沒了女孩的繪像。
“……你說什麼?”
他的身體傾向門側,手肘撐在?被褥上,腦中陰暗的念頭在?門外?胞弟說話?的那一瞬也一散而空,隻剩下一片轟隆的鳴聲。
跪坐在?門外?的胞弟以?平常說話?的口?吻,靜靜重複了一遍。
“母親大人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