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暈開在繼國岩勝唇齒間, 頃刻間,便將青年並不明顯的唇紋染出了鮮豔的紋路。
她太香了……香到他舍不得吃她, 香到他恨不得一口將她完全吞進肚子裡。
在這矛盾心理中,高大的黑發青年糾結著,隻能埋頭愛憐地、一點點舐去少女肌膚上的血珠。
血氣混合著她的幽香落入腹中,又好像水花濺入滾燙的油鍋,在他饑餓的腹中火急火燎地燒灼炸裂起來。
「不夠……完全不夠啊……」
隻是三兩滴血的話,可是無法滿足的。
不吃也就罷了,一旦嘗到血的甘美後,從身體深處泛上來的空虛從內而外、幾乎就要把繼國岩勝給吞噬掉了……
但在黑發青年決意品嘗更多的下一刻,他卻仍舊未能如願以償。
繼國岩勝感受到一陣輕柔的碰觸,一雙小手捧起了他的臉。
被禁錮在他有力雙臂之間的少女, 正仰麵躺倒在倒塌的屏風之上, 一雙櫻粉色的眼眸中溢滿幽暗的水光。
她向上看著岩勝, 被淚水沾濕的濡.濕雙眸霧蒙蒙的,令後者深深懷疑她是否真的能夠看清自己。
沒有掙紮,也沒有任何逃跑的念頭,她隻在他身下靜靜注視著他。
但在某一個瞬間, 那悲傷的、濕潤著的目光,卻令強大的岩勝產生了退縮的心理, 使得他有力跳動著的心臟被戳了一下似的瑟縮了……
可是,世界最強的武士怎麼可能會對食物心生膽怯?
一陣無名的惱怒之火蹭地從他腦中燃起, 六隻血色眼白、金色虹膜的眼瞳微微瞪大了, 他像產生了應激反應的貓一般,倏爾張開了利爪。
即使這副惡鬼的樣貌令人感受不到毛茸茸小動物的可愛。
被如此多的眼睛所盯注著,給人的隻有無儘怪異的恐怖感。
第一次在少女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時,繼國岩勝無疑是滿意的。
那雙櫻粉色眼瞳裡、所映照出來的他的麵容, 竟然是如此威嚴、充滿震懾力。
一位強大的武士必會擁有這樣一張典型的武者的臉。
在他的劍出鞘之前,這張臉就足以震退一眾宵小了。
隻是唯獨……唯獨在身下的食物眼裡,見到對自己的恐懼,令繼國岩勝感到輕微的不悅。
·
在陰暗的角落當中,在被這如夢似幻的香氣所包圍的房室中,一時靜寂得隻剩下白發少女細微的啜泣聲。
繼國岩勝感受她的恐懼、她的悲傷,漫漫出神間,甚至短暫忘記了腹中的燒灼,他的指甲拉長變得尖銳如刀,無意識分泌出的唾液將他的尖牙也變得濕漉漉的。
明明他要結束掉這哭聲十分容易,隻需要動動手指的事情、在此刻卻變得異常艱難。
那樣像是濃縮了一整個春季的芳香,不斷坍塌向他,他就在這甜蜜的氣息當中動彈不得,任憑少女一點點拂開垂落在他眼前的碎發。
她懷抱著岩勝的頭顱,一側過臉,柔軟的唇瓣、就輕輕挨在了青年額上的眼瞼上。
繼國岩勝不得不閉上那隻眼睛——他還不太會控製這些眼睛,當他合上時,同側的兩隻眼睛也跟著一起合上了。
像是愛憐地、在親吻著這些恐怖的多出來的眼睛,深藏恐懼的呢喃也跟著被輕聲囈語而出。
房間裡響起了少女顫抖著的自白。
“我知道哦,我知道現在可能會被吃掉……我知道很有可能我會被吃掉。”
“但是……岩勝很害怕吧,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我不能害怕。”
她強裝鎮定地壓抑顫抖,渾然不覺自己的淚水正洶湧流下,大大降低了這番話的可信度。
在澪所接觸到的惡鬼當中,因為變鬼而忘記了身為人類時候的事情,被獸性支配的初生惡鬼,難以遏製住剛剛轉變完成時澎湃的饑餓感,而吃掉自己的父母妻兒的這種事情不知凡幾。
她不知道岩勝能否例外,可要強行壓抑本能何其艱難……
正因為她看得太多了,因此才會更為感到深深的絕望。
說話時,她溫熱的氣息噴薄在繼國岩勝眼皮上,她貼近時的溫度與更為濃烈的幽香,搞得新生的惡鬼有些暈暈乎乎、熏熏然的了——
幾乎每說幾個字,白發少女都會安慰似地輕輕親吻一下他的眼睛。
豐潤的唇壓倒了他的睫羽,在落下時留下奇妙酥麻的觸感,在離開時也留下濕漉漉的一點涼意。
簡直像是母親在努力撫慰著初生的不安定小孩,即便自己懷裡懷抱著的、分明是一隻身形挺拔高大,輕而易舉便能置她於死地的非人之物。
就好像認定了他不是自己想變成鬼的,那話語中又難掩愛憐與委屈。
她的手指跟隨她的吻而移動,在他的發絲間摩挲著,落在他柔軟的耳垂時也輕輕揉了一揉。
少女在向下撫摸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時,她的吻已經如雨點般,輕輕遍布繼國岩勝的臉龐。
——那些在岩勝看來十分具備震懾力的眼睛,都成了她眼裡值得包容和接受的地方。
她甚至試圖克服自己的恐懼,以觸碰與親吻的方式告訴岩勝,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分明是叫人惱怒的事情,在白發少女的吻落在他的唇角時,繼國岩勝卻無意識地收回了自己的獠牙,害怕傷害到那嬌豔的唇瓣。
——他就在這個時候,忽而有了回吻她的念頭,這種想要親吻對方的欲望,甚至壓倒了他的飽腹欲。
簡直瘋了。
親吻食物這種事情會不會很奇怪?他是不是世界上第一個這樣做的鬼?
繼國岩勝並不清楚有沒有鬼跟他做過同樣的事情,隻是她真的好溫柔……這世界上、也許再不會有像她一樣對岩勝這麼溫柔的人了。
是一旦吃掉,就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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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些許的遲疑,但也足以令人欣喜若狂。
意識到黑發青年的猶豫,白發少女整個人都慢慢癱軟了一些,她攬著岩勝欣慰一笑。
在薄白的月光下,放生澪緊繃的神經微微鬆懈,與此同時,她的神色卻微不可見地一變,唇色泛起了蒼白。
她用手拖住疼痛的腹部,另一隻手手肘支地,有些艱難地支撐起上半身。
青年六隻眼睛便齊齊轉過來,望向她寬大衣物下隆起的幅度。
他像是困惑又像是好奇的目光,那明顯不明白她的痛苦從何而來的無知無覺……令放生澪心間頓時泛起一陣細密似針刺般的酸痛。
但她依舊強忍著再度上湧的淚意,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溫柔地笑著告訴他:
“岩勝……這是、我們兩個的孩子哦。”
「孩子……」
從青年眼中,所能窺見的疑惑簡直要化為實質。
繼國夫人分出手,耐心撫摸一下惡鬼的鬢發與臉頰,扶住他的後腦,引導著丈夫貼近自己隆起的小腹。
“不要忘記啊……這種事情,可是不能夠忘記掉的。”
“她就存在於這裡。”
“隻要仔細聽,是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