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秦、李、孟,不是四大家族嗎?”殷皓摸摸下巴, “這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殷芳菲瞥他一眼。“你們這群小子隻盯著眼前的一點小利益, 能懂什麼?”
殷皓縮了下肩, 尷尬地笑。
“這四座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孟和問。他是孟家人, 雖然十五歲就離開孟家到大少爺身邊,但他小時候也沒有在在家族裡聽過這樣的事。
殷芳菲看向唯二的外人, 伊宸景和天機不動聲色, 光明正大地聽她說家族秘密。
手指在文件夾上點了點, 殷芳菲沉吟道:“四大家族的傳說已經不可考據了,但至今每個家族還堅持遵循著那個古老的諾言——善待家族中身上有印記的人。那不是普通的胎記, 而是擁有特殊形狀和顏色的圖案,每代隻有一個人身帶印記, 也有可能一個都沒有。最神奇的是,假如下一代帶印記的孩子出生, 這一代人的印記就會消失。仿佛是一種單一的傳承, 家族裡絕對不會同時存在兩個帶印記的人。”
這事不算秘密,隻要和四大家族沾個邊, 都有所耳聞。上一代人的印記如果消失了,家族就要全力養育下一代。這對於上一代的人相當殘忍, 原本集所有寵愛於一身,印記消失,一夜之間將失去所有,這個落差幾乎令人無法接受。如果上一代是家主,他必須精心培養下一代, 使其成為合格的繼承人,當繼承人成年後,家主兢兢業業創造的財富,全要供手讓人。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無私奉獻的人呢?每個人心中都有**,**使人自私,使人變得冷酷無情。無論哪個家主,誰都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手中的一切!下一代帶印記的繼承人,對家主而言,不是親人,是威脅他身份地位的對手。因此,從古自今,曆代家主對印記繼承人的態度一直很微妙。他們絕不希望繼承人太優秀,也不想看到繼承人太早成年,甚至用子嗣把印記傳承到下下一代,這樣年幼的繼承人對家主而言,更好控製。
四大家族中,不是每一個家主都會善待有印記的繼承人,往往有些繼承人還未成年,就死於非命。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然而誰都不會拿到台麵上說。
她剛才那番話中,提到每一代隻有一個人擁有印記,聰明的人應該能猜到她的言外之意。這次特地帶幾個侄子一起過來給殷深翊慶生,便是想給他們敲敲警鐘。在羽翼未豐滿前,不要試圖挑戰家主的威嚴。
至於殷深翊,家主的態度很明確,精心護養到二十五歲已經是極限,印記消失了最好,如果沒有消失,他也會讓它消失。
殷深翊想活命,就安份守己地住在青嶴山的彆墅裡,不要輕舉妄動。
其他侄子也彆以為沒了殷深翊,繼承人的位置會落到他們身上。家主才是最大的障礙者!聰明的,就收起野心,安安份份地當個少爺,除非有實力敢與家主叫板,再露出爪牙不遲。好比秦家的現任家主秦毅,通過極端手段,從上一任家主手中取得了權力。
“青嶴山是我們殷家的根基所在,更是三千多年那個傳說的起始,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失去青嶴山就等於沒有殷家,家族的世代積累的財富有可能付之一炬,所以青嶴山一直以來都有守山人。”殷芳菲說。
“守山人?”殷深翊放在桌上的手抖了下,淡褐的眼睛裡一片茫然,其他人更聽得雲裡霧裡。
“成為守山人有利有弊,家主及其他人不能動守山人,而守山人一生都要奉獻給青嶴山。”殷芳菲閉了閉眼,銳利地盯著殷深翊。“你媽媽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成長。所以,我能為你爭取的,隻有這個。”
殷皓皺了下眉。原來前幾天姑姑跟祖父大鬨一場,是為了拿到這份文件?
殷深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裡透著溫柔。“一直以來,我的願望也很簡單,隻要像正常人一樣健康,能吃能跑能跳,便滿足了。”
天機輕輕地“唔”了一聲。早上這位少爺可不是這樣說的喲!他的野心隱藏得很深,像一隻困獸般無聲無息地蜇伏在黑暗裡,靜靜地等待時機。
鞏坤下意識地摸了根香煙,在指間繞了繞,最終塞回兜裡。
殷芳菲拿起那個擺在文件夾旁邊的盒子,對殷深翊說:“除了轉讓青嶴山的所有權外,還有這個印章,都是守山人的憑證。隻要你接受,就不再是殷家繼承人,一輩子守在這裡,直到死亡。這樣你也願意?”
殷深翊把手藏在桌下,緊緊地抓著膝蓋,臉上溫和的笑容依舊,望著殷芳菲犀利的眼神,他毫不猶豫地說:“隻要平平安安,沒有什麼不可以。”
“大堂哥,你可要想清楚。”殷皓提醒他。
殷深翊堅定地點頭:“我考慮得很清楚。”
“還有一件事……”殷芳菲突然看向一直在觀望的伊宸景,“我不清楚你們世家從哪個年代遷徙到青嶴山,或者曾與殷家祖先有過什麼約定,但是我必須提醒你,這裡環境獨特,不宜被世人所知,現在是信息時代,消息傳得比什麼都快,一旦有更多的人知道大日山莊,好奇的人們將蜂擁而至,打擾你們的清靜,甚至政府還會出手,開發這裡成為旅遊聖地。”
伊宸景麵無表情地道:“……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送小翊戒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殷芳菲嚴肅地問。
伊宸景如果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送戒指的意義,就白活一千五百多年了。送戒指,在這個小界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甚至可能是許諾一生的神聖行為。他隨手送個儲物戒,被這些人誤解,以為他向殷深翊求婚了。
這個誤會大得離譜!
他對殷深翊有好感,卻不是道侶之間的情愛,而是前輩對晚輩的一種欣賞。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他就感覺到了,這具病弱的身體裡,有一個頑強堅毅的靈魂,隨時麵臨死亡,卻沒有放棄對生的渴望。
修士,要的就是這種執著。
所以當天機說他是九靈之體,適合修仙時,他決定出手幫他一把。在這個沒有靈氣的小界,難得遇到一個天賦極佳的修仙苗子,指引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現在的情況好像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他原本要的是一個道友,可不是彼此神魂牽絆的道侶!
“我……”他繃著小臉要解釋,桌子下的手突然被人緊緊握住,他迅速地看向殷深翊,殷深翊對一笑,眼裡滿是柔情。
“小景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殷深翊露出幸福的神色。
伊宸景皺眉。殷深翊不但握得用力,還在發顫,傳達著某種強烈的情緒。
“讓伊先生自己說。”殷芳菲瞪侄子。
殷深翊乖乖地點頭。“是。”
伊宸景抿了下唇,淡然地道:“送出去的禮物,沒有收回的道理。”
手上的力道倏地輕了,不過還沒有放開,虛虛地勾著手指。
“既然這樣……”殷芳菲放柔的語氣,和藹地道,“希望你能一直陪伴小翊,畢竟……”
每一位守山人,都是寂寞的。
上一任守山人是三叔,守了二十年,在十年前鬱鬱而終,她不希望小翊像三叔一樣,孤獨一生。
語氣一轉,殷芳菲對殷深翊說:“守山人雖然擁有青嶴山的所有權,但並不具備開發權、轉賣權,這是殷家與有關部門協商的結果。”
“是,我知道了。”殷深翊應道。
殷芳菲讓孫雷把東西交給殷深翊,殷深翊鄭重地接下,這事就成了定局。
至此,所有人的禮物都送完了,生日宴會的氣氛也衝淡了,但誰都沒有說什麼,在楊琪和何霖的鼓動下,給蛋糕點上蠟燭,繼續為殷深翊慶生。
宴會結束後,時針指向半夜十二點。
天機儘地主之宜,給殷芳菲等人安排了房間。楊琪和何霖開始拆解掛在客廳裡的裝飾物,方姨和孟和收拾桌子碗筷鞏坤實在瞥不住,躲廁所裡抽了根煙。
沙發上,伊宸景盯著殷深翊,從頭看到尾,看得他不自在地輕咳。
十分鐘後,伊宸景收回視線,慢悠悠地起身,對殷深翊道:“你,跟我來。”
殷深翊抬頭,沒有動。
伊宸景麵無表情地走出客廳,殷深翊輕歎一聲,從沙發上起來,跟在他的後麵,孟和見狀,想一起來,被他擺了擺手阻下了。
孟和站擔憂地站在客廳門口,方姨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沒事。”
“但是……”孟和欲言又止。
方姨搖了搖頭。
孟和泄氣,頭抵著門框,深深地自責。少爺的事,他一點都幫不上忙。
伊宸景帶著殷深翊走了一段路,來到一樓的會客廳,他推門走了進去,按下牆壁開關,屋內瞬間亮了起來。
殷深翊毫不猶豫地抬腳跨進門檻,還未站穩,突然“砰”的一聲,房門無風自動地關了,他愣了愣,下一秒,襯衫衣領被人大力地揪住,一股蠻力將他扯了過來,重重地撞上牆壁,脊骨都要被撞斷了。
“唔——”他痛得皺眉,冷汗直冒。
伊宸景一臉冷漠,把他按在牆上,雖然矮殷深翊半個頭,卻氣勢磅礴。
“小子,你利用我?”他湊近殷深翊,麵無表情地問。
殷深翊胸脯劇烈地起伏,呼吸困難,額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滴在伊宸景的手背上。
“說話。”伊宸景沉喝。
“我……”殷深翊喘了口氣,專注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伊宸景,真摯地道,“我隻是想……請求你的……庇護。”
伊宸景銳利地審視,想從他削瘦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可惜除了越來越多的冷汗,他的眼睛仍清澈得像一汪清水,嘴角的笑容依舊溫柔。
表麵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將自己內心的**和野心掩飾得無影無蹤,如果不是這次生日宴會,他這個渡劫老祖都要被蒙在骨裡了。
真是個狡猾的凡人。
殷深翊的身體還十分脆弱,被這樣壓製著按在牆上,背部像火燒般的疼痛,腿不由自主地打顫,身體無力地往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