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伽藍國都中隻餘幾處燈火,旁的宅院都已熄了燈,寂靜黑暗。
除開歌舞樂坊,要屬丞相府的燈籠最敞亮,裡頭放的仿佛是夜明珠。
前幾天夜裡有刺客潛到丞相臥房外,黃眉怪衝出來,見著個影子,沒有追到人。他怕被魏大人責怪,隻說是隻野貓,已經跑遠了。
那晚丞相府上下雞飛狗跳,最後不了了之。
黃眉怪私下吩咐總管加強警惕,自己夜裡也不敢睡,埋伏在主院中,等候刺客光臨。
打足精神候了四五天,連隻鳥兒都沒看見,裡裡外外的護衛精神疲憊,巡邏也鬆懈下來,不那麼仔細。
黃眉怪蹲在主院樹叢裡,實在熬不住,眯起眼打了個小盹。
淺眠中,聽見“吱呀”一聲,門開了。
他立時驚醒,撥開樹叢一躍而起:“有刺客!保護魏大人!”
裡裡外外的護衛紛紛趕來,便見黃眉怪與魏丞相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魏、魏大人,您怎麼起來了?我聽見開門聲,以為有刺客。”
魏鵬程豎起眉毛:“我還想問你怎麼在這呢,大驚小怪。去給我拿個夜壺來。”
他一甩袖子,回了屋。
黃眉怪去找夜壺了,外邊的護衛陸陸續續離開。
魏鵬程躺上床,一手摟著寵妾,一手揉腰。
府裡新近招了幾個寵妾,玩兒的花樣倒多,偶爾用藥、熏香來助興。他上了年紀,又不願承認自己玩不動,挺著老腰放縱幾天,身體出了問題,一到夜裡就尿頻。
今夜那藥勁更是生猛,床底下原本備好的夜壺都不夠用。
魏鵬程翻了兩次身,有點憋不住:“怎麼還沒拿來。”
正這時,屋門打開。
腳步極輕,進了屋,又迅速把門合上。
魏鵬程喝道:“你個沒用的東西,鬼鬼祟祟做什麼?快把夜壺拿來!”
他翻身下床,卻見簾幕後,一點銳利劍芒迎麵刺來。
“你……!”話未出口,已被劍穿了個透心涼。
床上的寵妾聽動靜不對,回過身,入目便是潑濺在簾幕、屏風上鮮紅的血跡。
視線再往下,看了一眼,她便眼皮一翻,昏厥過去。
牧白打包好魏鵬程的項上人頭,正要出屋,迎麵便撞上黃眉怪。
兩人一個提著裝人頭的木盒,一個拿著夜壺,對視片刻,同時拔出武器。
黃眉怪一甩鐵鏈,鋒利的鉤子朝牧白拋來。
牧白橫劍一擋,竟覺手腕發麻。
這黃眉怪的內力深厚,還在夢長老之上。
扛下一鉤,整個劍身都在嗡嗡震響。
下一擊甩來時,牧白仍未恢複,手腕稍微脫力,便被那鉤子鉤住了劍身。
黃眉怪甩手轉了幾圈,又用力往回一拽。
鐵鏈纏住青蓮劍,帶著牧白朝他這頭飛來。
若是個兩百斤的壯漢,黃眉怪絕拉不動。奈何牧白身量輕,被揚到半空中,揮動青蓮劍斬了幾下,也沒能斬開那鐵鏈。
黃眉怪陰笑著,將牧白拉到近前,抬起另一手朝他胸口抓去。
他殺人時喜歡將心臟掏出來。
牧白掙動鐵鏈,同時腳尖在地麵一點,刹住去勢,左手一掌拍向黃眉怪的手臂。
這一掌險些將黃眉怪的手臂拍斷,他忍著肢體斷裂的痛,仍撕破了牧白胸口的衣裳,從中抓出一樣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大把鮮花。
黃眉怪:“……”
牧白將內力注入青蓮劍,蕩開鐵鏈,抽出劍,刺入黃眉怪胸口。
一劍穿心。
鮮血湧上喉頭,黃眉怪睜著眼,向後倒去。
攥緊的手指失去力氣,緩緩鬆開。
鮮花散落在血泊中,花瓣被染成猩紅色,嬌豔欲滴。
牧白強忍嘔吐的衝動,一眼也沒再看,便輕身飛上房簷,與在牆外等他的蘇墨會和,離開丞相府。
到護城河邊,牧白掬起一捧水洗臉,看著漆黑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很陌生。
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胃裡翻江倒海。
蘇墨拿手帕浸過水,替他擦拭頸側的血跡。
牧白低下頭,看著沾滿血跡的手:“我……殺人了。”
他喉嚨裡堵得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來之前他就清楚,青蓮劍一旦出鞘,絕不能留下活口。可真正看到兩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劍下死去,即便知道他們都是惡貫滿盈之人,牧白也無法控製地渾身冰涼,血腥味湧上呼吸,惡心得想吐。
蘇墨一言不發,把牧白的手展平了,擦拭乾淨。
又扶著他後腦勺,打算把人按進懷裡。
牧白本能地推開他,往後退了一點兒:“我身上都是血,臟,等等沾你衣服上。”
蘇墨也沒勉強,抬手輕輕拍他後背。
好一會兒,牧白才平靜下來,想把青蓮劍拔.出來擦一擦,又考慮到蘇墨在這兒,讓他看見了劍身指不定就認出來。
牧白把劍身上黑布裹得更緊,沒事人似地問:“我方才是不是特丟人。”
蘇墨輕聲說:“不會,我第一次殺完人,哭了整整一夜。”
牧白一怔。
原文中很少描寫蘇墨親手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