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舒渙摘下隱形眼鏡之後, 雙眼看到的東西就一片模糊。
他的眼睛屬於天生的基因變異的類型,父母的雙瞳都是黑色的,唯獨他的雙眼是藍色, 看上去像個混血兒。
應舒渙平時都會帶著黑色的隱形眼鏡, 第一是為了把異於常人的眼珠顏色擋一擋, 第二就是因為他有些近視,不帶隱形的話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應舒渙雙眼的瞳孔顏色異於常人也不算什麼秘密,他的粉絲基本都知道,隻是不提。
至於近視, 倒不是他後天自己把自己眼睛看壞的, 他聽父母說, 他生下來就這樣, 是先天的視力不好, 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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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薑敏就派人過來給應舒渙送了書法。
應舒渙拿到這篇字的時候, 還裝模作樣認真的欣賞了一下,雖然他欣賞不來書法, 但是也本能的察覺到了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還是爺爺最喜歡的秋體!
嗯, 事不宜遲, 正好今天休息, 趕緊去找爺爺,趁著他開心的時候順便把離婚的事情講一下……
應舒渙從家裡出發到應老爺子家其實隻要半個小時, 地鐵也就五六站的距離。
應老爺子的四合院依舊隱藏在一條低調卻奢華的小巷深處, 穿過種滿了法國梧桐的小路,踩著入秋時落在地上的梧桐葉,嘎吱嘎吱地聲音伴隨著應舒渙前行, 很快,一座古樸莊重的四合院映入自己的眼簾。
門口站著安保,看到是應舒渙來了,連忙喊了一聲“小少爺”,然後主動打開大門。
應舒渙興致衝衝地走進去,正巧看見應老爺子在院裡鍛煉身體,他最喜歡的一隻叫做“龍兒”的鳥嘰嘰喳喳,對著應舒渙熱烈的叫著,仿佛想要從籠子裡衝出來,好離應舒渙更近一些。
“邊兒去,彆煩我啊死鳥。”應舒渙恐嚇了一下籠子中的鳥兒。
應老爺子停下慢吞吞的太極拳,喝了一口茶,看上去仙風道骨。
隻是不拿正眼看應舒渙,就斜斜地撇著,然後“哼”了一聲。
應舒渙頓時賣乖起來:“爺爺,你哼我乾什麼,你知道我今天來是給你送什麼的嗎?”
應老爺子:“你少來這一套,不是來給我送終的我就謝天謝地。”
應舒渙噘嘴,漂亮的狐狸眼睛瞪得圓圓的,語氣十分諂媚:“你怎麼老這麼想我,我可是很孝順的好嗎。爺爺,我給你捶肩膀。”
應老爺子挑眉看著他,意思很明顯,是說應舒渙無事不登三寶殿,沒事兒獻殷勤非奸即盜。
應老爺子猜的很準,應舒渙此次來就是為了跟應老爺子商量和紀沅離婚的事情。
按道理說,離婚至於要夫妻雙方同意就是了,但是在應家不行。
他們家本身就有點兒封建主義大家族的做派,小一輩的婚姻都不由自己說了算,不是商業聯姻就是商政聯姻,總之要把婚姻利益最大化。
應舒渙兩個哥哥都有一門體麵而且不錯的婚姻,他大哥結婚的時候,報紙上連續報道了一周,微博熱搜也跟近了一周,娶的是一位為國爭光的奧運女冠軍。
他二哥是跟港市首富的千金自由戀愛的,讀書時一見鐘情,因為門當戶對,大學畢業沒多久後就結婚了,現在孩子已經有了兩個。
隻有應舒渙跟紀沅的婚姻是應老爺子安排的,而且安排的理由極其滑稽無厘頭。
以至於應家當年所有人都不能接受,認為老爺子是老糊塗了,怎麼可以用報恩的理由斷送自己孫子的一生。
並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應老爺子的三個孫子中,他明明最疼愛的就是應舒渙。
因此,應舒渙和紀沅的結婚和離婚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非要應老爺子點頭不可。
否則應舒渙將遭遇無窮無儘的麻煩,他家老頭子報複心賊重。
應老爺子坐在桌前,吩咐管家去熬兩碗粥來,還讓廚房照著應舒渙愛吃的做了幾道爽口的小菜。
應舒渙的食指敲著昂貴的梨花木桌子,腦袋裡的想法飛快的轉動。
要不然我先試探一下爺爺的態度,再決定給不給書法?
萬一直接提離婚爺爺就同意了,我還送一份書法,不是浪費了嗎?
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經常拿來當免死金牌!怎麼可以一時衝動就一次性用掉!
嗯……我先看看爺爺現在的想法有沒有改變。
如果他一口氣答應了,我就把書法留到下次用。
應老爺子因為早年當過兵的緣故,所以身子骨很健朗。
今年雖然已經七十八了,但看起來隻有六十出頭,並且身強體健,龍頭拐杖揮起來虎虎生威。
應舒渙看著放在應老爺子身邊的拐杖,他的小腿肚子就條件反射的疼。
媽的……被這拐杖從小揍到大好嗎。
應舒渙心裡默默的發怵,決定先想辦法繳了爺爺的武器。
速戰速決,為了不鈍刀殺自己,應舒渙飛快地把自己來這裡的要求說了一遍:“爺爺,我想跟紀沅離婚。”
應老爺子喝茶的手一頓,抬頭瞥了他一眼。
應舒渙坐的像小學生一樣筆直,後背僵硬。
應老爺子緩緩放下茶杯,然後緩緩地把手放在了梨花木龍頭拐杖上。
應舒渙:……
說時遲那時快,應舒渙瞬間就摁住了應老爺子放在拐杖上的手。
兩人無聲的對視著,隻有手在微微發抖,進行激烈的博弈。
應舒渙雙眼露出驚恐地神色,艱難地搖了搖頭:“你當我什麼都沒想吧。”
應老爺子陰沉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應舒渙就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懊惱的要死,但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拿開。
廢話嗎這不是!拿開他就死定了!
而且老爺子力氣很大,反應也很快,應舒渙就不得不用兩隻手來摁住應老爺子拿著拐杖的手了。
桌子在爺倆的博弈中微微搖晃起來。
不知道接下來的結局是誰先拿起拐杖,也不知道是誰先摁住拐杖。
管家適當的端上了兩碗粥,禮貌道:“老爺子,小少爺,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吧,不要餓著了。”
應舒渙來之前沒吃早飯,胃有點痛,被管家一提醒,立刻聞到了粥的香味。
他眼疾手快地搶過老爺子的拐杖,然後迅速交給管家,鬆了口氣:“才叔你先去忙吧,我跟爺爺兩人單獨用飯。”
應舒渙的意思是讓管家才叔帶著拐杖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最好能把這根拐杖送到大西洋。
沒了拐杖的應老爺子在應舒渙眼中看上去和藹不少,並且給他一種想要和他和好的錯覺。
他不由放鬆身心,剛準備端起粥,忽然看見假裝跟他和好的應老爺子拉開梨花木桌子下麵的暗格,從裡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一根新的拐杖。
在應舒渙懵逼且難以置信的眼神中,狠狠地抽了下去。
古樸的四合院中,響起了年輕人的慘叫聲。
應舒渙邊往樹後麵躲邊罵:“老頭子你詭計多端!你什麼時候在桌子下麵放了一根的!你以前從來不會的!”
應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時不時給應舒渙的小腿肚子或者後背來一下:“對付你這個小滑頭,老頭子我能不留後手嗎?”
“哎哎彆打彆打,我痛死了!我腿斷了!”應舒渙連忙跳起來,四肢協調的像隻靈活的狐狸。
應老爺子追在他後麵揍他,而應老爺子後麵又是見怪不怪的管家和保姆們,眾人的表情紛紛有些無奈,跟著應老爺子不痛不癢的說著勸架的話。
作為經曆了應舒渙童年、青春期以及叛逆期的管家來說,這一幕並不陌生。
隻是應老爺子揍應舒渙每一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看似熱鬨非凡,其實沒一棍子是用力的,應舒渙的身體是嬌貴的,打一下他就要嚎半天。
二十分鐘後,應舒渙神色狼狽地坐在桌前,咬牙切齒地看著應老爺子。
應老爺子高高在上的“哼”了一聲,幼稚道:“不服?”
應舒渙哼哼唧唧地喝粥:“誰不服了!”
他喝完粥,又想起離婚的事情。
應舒渙在紀沅麵前信誓旦旦的保證過,肯定能說服應老爺子讓他們倆離婚。
既然紀沅要把欲擒故縱這一招玩到底,應舒渙就陪他玩玩,看最後後悔的到底是誰!
飯畢,應舒渙觀察著應老爺子的臉色,開口道:“爺爺,其實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給你送一份書法。”
老爺子閉上眼懶得理他,過了會兒開口道:“你是想賄賂我嗎?”
“哪兒能啊。我賄賂你乾什麼,我這是有孝心的表現!而且是你最喜歡的秋體,爺爺,你看一下嘛。”應舒渙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他撒嬌從來都是很得心應手的,應老爺子睜開眼看著他,沒出息的心軟了。
“拿來我看看。”
他這個孫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差。
況且當年紀凱駿為了救應舒渙擋了那一槍,送到醫院搶救了三天兩夜都沒能把人搶回來,死前就隻有這麼一個願望,應老爺子既然答應了人家,就絕不會反悔。
除非是紀沅自己提出要離婚——當然,這看起來也不太可能。
根據應老爺子得到的情報反饋,紀沅應該是很喜歡應舒渙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前世……
應老爺子不知道想起什麼,默默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命運。
應舒渙在自己帶來的書包裡麵一陣亂翻,終於找到夾層裡快被擠壓成梅乾菜的秋體書法清君側。
他獻寶似的把一張紙給展平了,放在應老爺子麵前。
應老爺子一開始其實對應舒渙能帶過來的書法並不感興趣的,畢竟他這位小孫子自幼喜歡的就是什麼機車足球滑板,非常年輕人的愛好,根本就沒有接受過國粹的熏陶。
他能找來的書法,多半也是彆人選過之後交給他的,最終的目的隻是為了討好自己。
總而言之,就是沒什麼花頭看。
而且市麵上好一些的書法都已經被自己全都收藏起來,應老爺子對書法有著極為苛責的要求,一般的名家書法入不了他的眼。
因此,他隻淡淡地瞥了一眼應舒渙帶過來的書法。
一看還是寫在廉價宣紙上麵,沒有裱框,沒有做過任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