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軟哥哥和嬌嬌(1 / 2)

張永言見到紀沅臉色不太好, 溫和地問了一句:“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跟導演組說一下。倒春寒這個季節啊,就是容易感冒。我家兩個崽子一點都不讓我省心,晚上踢被子,連著感冒了。”

他提到孩子時, 語氣中夾著無奈。

紀沅搖頭:“沒事。沒有不舒服。”

張永言:“我看你很喜歡這幅畫的感覺, 你也喜歡大周的曆史嗎?”

紀沅平複著心情, 儘量跟張永言閒聊, 讓自己的心不再那麼震動:“嗯,談不上喜歡,隻是了解過。”

張永言道:“大周啊……是個傳奇的時代。對了, 你跟大周的那位周後王的名字還是一樣的, 真是巧。”

紀沅歎息道:“是啊……”

張永言的小兒子小寶在他懷中, 揪著他的胡須:“爸爸,周後王是誰啊?”

張永言看著畫像:“他是大周的皇帝……”

紀沅反駁:“他不是皇帝。”

他在位的短短兩年時間,雖批閱政務, 平複戰亂, 但從來沒有舉行過登基大典。

因為他知道, 他這個皇帝是不正統的,是謀朝篡位來的, 一旦他在文武百官用文書坐實了皇帝的稱呼,那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還會害的付家遺臭萬年。

張永言頓了一下:“雖然周後王沒有舉行登基大典, 但曆史上都默認他是皇帝。”

紀沅生出了一絲畏懼之心, 不敢再提到自己的過去。

前世,他雖然抱著遺臭萬年的決心去當這個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可是他那時候破罐子破摔, 心想自己遺臭萬年又怎樣,反正死都死了,他能知道什麼……

生前被罵他都不怕,還怕死後——後人在他的墳上吐口水嗎?

可……他有了這一番奇妙的經曆,卻是當真能聽到後世對自己的評價了……

這一刻,紀沅承認自己沒有勇氣,承認自己膽小,承認自己不敢聽……

紀沅閉上眼睛,再開口時,嗓音有些嘶啞。

他似乎要讓自己直麵自己內心最害怕的痛苦,乾澀地開口:“周後王不忠不孝,弑凶奪妻,害死付家滿門忠烈,謀朝篡位,他的畫像也配放在建京博物館嗎……”

張永言很驚訝:“小紀啊,你是不是挺討厭周後王的?”

紀沅沒反應過來:“什麼?”

張永言把孩子顛了顛:“曆史上對周後王的功過看法不同,有人說他統一了大周,為後世的萬裡江山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也有人像你一樣,覺得他品行敗壞,不忠不孝。再說了,宣武殿之變具體的原因是什麼,曆史上都還成謎呢,再往前說,那二十萬付家君戰死沙場,真的是周後王之過嗎?近十幾年隨著史學家的研究,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寶宗帝的第三個兒子齊王曾經在絕壁穀一戰之前與努赤哈爾的皇帝有書信來往,當時正屬太子之爭水深火熱之時,現在的曆史學家更偏向於齊王陷害了周後王,才導致周後王宣武殿弑兄。”

紀沅看向他:“為什麼?”

張永言道:“付家在曆史上是出了名的忠誠之將,試問這樣的將軍,如何教的出不忠不孝之輩?當然這隻是我的一點看法,畢竟也有很多人認為紀幼卿就是這麼個喪心病狂之人,曆史上關於他的資料也被燒掉了很多,無從考證了。”

“關於紀幼卿的東西留下來的很少,喏,就你麵前這幅畫啊,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文物了。”

紀沅的目光重新落在畫上,他今天心神動蕩,難免多話:“隻是後世若真能知曉真相又如何,紀幼卿早已曝屍荒野……”

張永言忍俊不禁:“曝屍荒野?小紀啊,我剛還挺欣賞你,覺得你是一個挺懂曆史的人,怎麼開始犯低級錯誤了?”

紀沅沒懂:“什麼低級錯誤?”

張永言道:“紀幼卿在大周著名的七王政變後,下落不明啊,好多人都說他沒死呢。”

紀沅臉色一變:“怎麼可能!”

七王政變……原來當時的宮變被後世取了這樣的名字……

——可是他不可能沒死,付落那一箭刺穿了自己的喉嚨,絕無生還可能!

而且,他若是真的沒死……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紀沅又無奈又好笑,甚至還有心思默默吐槽: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真的沒死,紀幼卿不但沒死,現在還在這裡跟你談笑風生。

張永言的意思可能指的是,七王政變之後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十二月七號,是大雪。

白茫茫的雪和自己渾身浸透的汙血混在一起,抬頭能看見皇宮黑壓壓的屋簷上張著口,吞著屋脊的鴟吻,耳朵嗡嗡嗡的鳴叫著,勉強能聽到宮中貴妃慘烈的叫聲……她似乎就要生產了,不知道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

不過不要緊,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都將成為這萬裡江山唯一的繼承者。

因為他有著皇室的血脈,有著付家常人難以比擬的民間聲望。

他死後,這孩子將沒有任何的汙點,繼承血脈和民望的他——將會是所有人的新帝。

七王擺兵布陣就在殿前,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他,他們眼中是驚恐,是害怕,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是師兄舉起了長弓,緩緩地對準他。

能在這種刀光劍影的混戰下帶走他的屍身,除了師兄應該沒人做得到了吧……

紀沅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以為,師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想到這裡,紀沅又開始有點在意自己的那半塊玉佩了。

那玉佩說多值錢,倒也說不上,隻是對紀沅來說意義匪淺。

那是二十二歲回長安時發生的事情,紀沅在北大營附近圍獵時遭到了埋伏,醒來時傷口被包紮好,人也回到了王府中,隻有懷裡的半塊玉佩證明他是真的被埋伏了。

誰救了他?還留下了這塊玉?

紀沅百思不得其解,便將玉留在了身邊,心想這人隻給自己留下了半塊,必然是還有另外一半的。

能去北大營轉悠的多半也是官家子弟,到時候總能遇見。

結果一晃好多年,他壓根沒找到另外半塊玉。

隻是一直隨身攜帶著鳳凰碧玉,不管是命懸一線,還是凱旋而歸,都有玉佩的陪伴。

久而久之,這半塊玉對自己的意義就不同於往日,顯得珍貴起來。

聽張永言說,鳳凰碧玉跟畫像是在同一個墓中發現的,難道是師兄放進去的嗎?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有誰會為了他做這些事。

不過,師兄為什麼要把戚承雪的畫跟自己放在一起?

哦……也可能是當時王府已經被我一把火給燒了,關於我的東西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吧……所以才會找到這幅畫?

戚承雪……

名字倒是好聽,記憶中,我也與他打過幾次交道,但印象不深刻啊……

嘶——怎麼一想他就頭疼。

紀沅揉了揉太陽穴,對那個墓充滿了好奇心,隨口問道:“墓地的位置在哪兒?”

張永言:“具體我也不知道了,聽說是在江南發現的。我就知道當時應家的老爺子把墓中出土的文物都帶走了,現在捐了大半在博物館。那墓似乎也被保護起來了,說不定變成景點了?你要不要去網上搜搜?”

紀沅腳下一崴,扶額:這……

自己現在去自己以前的寢殿要收門票也就算了。

現在疑似是自己的這個墓也要收門票嗎!

他差點笑出聲,但心情也隨之好轉了一些……

現在想這麼多有什麼用呢,紀沅努力的開解自己。

至少他知道自己死後似乎還有個容身之地,這大概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寬恕了吧。

嗯,不過意外的是,墓地竟然在江南!

他還記得自己隨寶宗帝船隻遊曆江南的時候,深深地愛上了江南的風光。

那時候自己才隻有十九歲,也隻是隨口一提,若是將來能死在江南,也是一個好去處。

這話還被師兄嘲笑了,說他身為皇子,死後必然是要入太廟的。

紀沅隻在內心反駁了:他算什麼皇子啊……都沒在皇宮長大,他老子也不認他,還是江南好……江南的煙雨和風光都好……

那是一場盛大的南下尋訪,付長鴻與戚有桂兩位將軍都隨同寶宗帝視察民情,一時風光無限,船上來了許多大臣的親眷子女,還促成了不少佳話。

沒想到自己死後,師兄還是把自己帶到了江南。

紀沅幽幽地歎了口氣,心裡十分複雜。

-

晚上,紀沅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最豪華的房間。

因為是代理爸爸的緣故,紀沅是不跟小草莓一起睡的。

他掐著小草莓要睡覺的時間點,給小草莓洗了臉,刷了牙,然後讓小草莓自己換好了衣服,鑽進被子裡,紀沅喂她喝了安神的牛奶,順便給自己也兌了一杯。

紀沅提前帶了一本童話故事書,在小草莓睡前,輕輕拍打著小草莓的被子,直到她睡迷糊了才輕聲地關上門。

小草莓忽然在黑暗中嘟囔:“小軟哥哥,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聽著還有點哭腔,看來是舍不得紀沅走。

紀沅無奈地笑了下,小聲道:“快睡了,晚安。”

紀沅回到自己房間,簡單的梳洗之後,開始思考自己今天得到的消息。

應老爺子把出土了我畫像的墓中的所有陪葬品都買走了,大部分捐給了博物館,但是沒見到鳳凰碧玉。

那就說明,我的半塊玉現在就在應老爺子那裡……

紀沅是想拿回來的。

可是他怎麼跟應老爺子說呢:

老爺子這玉是我的,我上輩子的,你能還給我嗎?

紀沅被自己腦補的場景給雷到了,在床上笑出了聲。

應老爺子大概會覺得我已經瘋了,轉頭就給我送醫院去。

紀沅閉上眼:不過,還是要找機會打聽一下鳳凰碧玉,畢竟那是前世自己的貼身之物,若是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抓心撓肺的都在想。

-

第二天的旅程是大海,父親和孩子們在玩耍的過程中需要完成準備中飯的任務,而中飯就在大海中尋找。

導演組已經怕死紀沅了,第二天拍攝戰戰兢兢的,根據旅遊吧導演玨哥的在朋友圈發言,紀沅很可能會在海上表演輕功水上漂!!

救命啊……導演光是想到都想哭了。

結果,意外的是,今天紀沅特彆反常。

長袖長褲,就一直在沙灘上走走停停,完全沒打算下海。

小草莓換上了他準備的可愛小泳衣,帶著救生圈在淺海撲騰的十分歡樂。

其餘的爸爸與孩子們也玩的很開心,岑哲自從昨天在兒子麵前被紀沅挫了當爸爸的威風之後,今天更是鉚足了勁兒乾,現在他拿著的紅色水桶裡麵已經大豐收了,什麼海螺呀,螃蟹、蛤蜊、蟶子、海星、八爪魚,甚至還有海草和海帶,收獲頗多。

擅長潛水的劉華一頭紮進了淺海,都抓到了幾條魚!

隻有小草莓提的小水桶,空蕩蕩的,啥也沒有。

紀沅在沙灘上默默的撿了兩根海草放進去,聊勝於無。

小草莓的小臉憂愁著:“小軟哥哥,可是我吃一點點就飽了,你會吃不飽呀。”

她看著蕊蕊的小水桶裡全都是海螺螃蟹,咽了咽口水:“其實我覺得我們撿一點海草吃也很好,媽媽說我最近要減肥了,不然上鏡肉嘟嘟的,我一點也不饞人家。”

紀沅一看她的小模樣就心軟了,拍了拍小草莓的腦袋:“沒事,哥哥抓魚給你吃。”

紀沅抬頭看著大海,嘴角抽了抽。

他極其緩慢的把褲腳挽起來,然後極其緩慢的往前走了一步。

渾身僵硬的模樣,全被攝像機忠實紀錄下來了!

沒錯……堂堂大周朝皇帝陛下……不會遊泳……還怕水!

他“呼——”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隻是到淺水區。

導演組反將一軍,找到了紀沅的弱點,差點兒跳起來開香檳。

倒是攝像師傅問了一句:“紀沅,你腿上的傷口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