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負責送醒酒湯的侍女便是方瓔。
當時方瓔隻有十九歲,和徐竹萱差不多年紀,身形也有幾分相似。喝醉酒的唐行舟意識模糊,錯將方瓔看成了徐竹萱,當晚便釀下大錯,強行與方瓔發生了關係。
事後,唐行舟恢複清醒,發現躺在身邊的女子並不是心愛之人,自然又驚又怒。恰好徐竹萱回來找他,看到二人衣衫不整睡在一起,頓時心灰意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眼看徐竹萱跑了,唐行舟哪還有心思去管方瓔,連忙抓起衣服追了出去。這一追,便開啟了為時半年的追妻火葬場。
然而真愛豈是一次酒後亂性就能輕易打倒的。經曆種種磨難後,徐竹萱最終還是原諒了唐行舟。
唐行舟終於抱得美人歸,高高興興地將心上人迎娶回去,大辦酒席宴請四方。唐家上下張燈結彩,人人喜笑顏開,又有誰還記得當初那個無辜的小小侍女。
不久,徐竹萱誕下一女。唐行舟喜不自勝,將其視為掌上明珠,對母女二人更是百般嗬護。巧的是,一個月後,方瓔也生下了一名女嬰。當時唐行舟正在陪伴自己的愛妻愛女,聽到這個消息,臉頓時沉了下來。
那夜對他而言隻是個意外,現在回想起來,除了懊悔,便隻剩下恥辱。
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去打聽那名侍女的狀況,一來是他早已將此人忘卻腦後,二來是他本意也想讓自己和竹萱漸漸淡忘這件事。
沒想到此女竟然懷孕了,而且還生下了他的孩子。
唐行舟心裡隻有徐竹萱母女,自然不會接受一個侍女和她的孩子。
他當即決定將方瓔母女趕出唐家。一旁的徐竹萱聞之不忍,彼時初為人母的她十分了解方瓔的辛苦,於是溫言阻止,並提議將方瓔母女二人安置下來,以侍妾的名義養著,也不算苛待。
唐行舟起初並不同意,在他看來,方瓔不過是個下人,又憑什麼做他的侍妾?
但徐竹萱顯然要比他明事理,也比他看得更清楚。
她道:“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是無辜的。你要怪,就怪自己當時為何那般衝動,又為何直到現在才得知她懷孕這件事。”
一番話說得唐行舟啞口無言,又如醍醐灌頂,當即明白是他的母親故意捂下消息,有意要將這個孩子保下來。
母命難違,唐行舟很為難:“可這樣做,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徐竹萱道:“你既知道是委屈了我,便要加倍對我和清歡好,此生不可再負我。”
唐行舟內心震動,當下抱住妻女,滿口答應。
這之後,方瓔母女便被打發去了一座小院。
小院偏僻冷清,與主家相隔甚遠,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家主與夫人一麵。
一開始,小院的仆役們還算儘心。但時間一長,這些人便逐漸懈怠,不僅不乾活,還對方瓔母女愛搭不理,背後經常抱怨她們,說母女倆的壞話。
對此,方瓔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為力。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侍女,除了比其他下人多讀過幾年書,並沒有彆的本事。
她知道曾經有很多人羨慕她懷了貴人的孩子,羨慕她一躍成為家主的侍妾,從此母憑子貴,飛上枝頭變鳳凰。
但她並不高興。對她而言,是唐行舟這個所謂的貴人打破了她的美好願望、毀了她的安穩生活,她對唐行舟沒有傾慕與愛意,隻有恐懼與怨恨。
但她從未恨過唐峭。相反,她將所有的愛傾注在唐峭的身上,小心翼翼地保護她,全心全意地將她撫養長大。
唐峭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孩子,更是她的全部。
她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院裡相依為命,努力又認真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仆役傳來老夫人去世的消息。這對方瓔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
她很清楚,自己和唐峭之所以能繼續待在唐家,主要還是因為老夫人的乾預。老夫人並非可憐方瓔,她隻是想將唐行舟的子嗣保下來,如今老夫人去世,以唐行舟的性格,就算不將她們趕出唐家,也必然不會再過問她們的生活。
方瓔早已不在乎自己過得如何,但她不想連累唐峭,讓她跟著自己一起自生自滅。
為了唐峭,方瓔開始努力吸引主家的注意。討好院外的仆役、主動索要份例、打聽唐行舟的行程……隻要是能想到的辦法,無論多卑微,她都會去做。
然而方瓔付出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回報。
年複一年,主家那邊仍然沒有半點回應。送過來的份例越來越少,下人們也越來越不把她們當回事,有時候還會當著方瓔的麵奚落她。
一年年下來,方瓔逐漸變成了唐家的一個笑料。無論何時,隻要下人們談起她,都能幸災樂禍地笑作一團。
“就她那樣還想爭寵”、“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家主和夫人那麼恩愛,豈是她能插足的”、“真是不知足”……
關於方瓔的傳言越來越難聽,但方瓔依然沒有放棄,費儘心機隻為讓唐行舟想起唐峭這個女兒。
終於,在唐峭十六歲這一年,她因病去世。
臨死之前,她牽起唐峭的手,將自己剛繡好的香囊放進唐峭手裡,輕聲道:“阿峭……不要怕。”
“娘親隻是休息一會,不是真的離開你。”
“把咱們存的錢都放進這個香囊裡,誰也不要告訴。”
“如果有個姓唐的男人來了,一定要聽他的話。”
“告訴他,你叫唐峭……”
說完這些,方瓔便失去了呼吸。
不久,唐行舟果然來了。他注意到這個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少女,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由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捏緊香囊:“……我叫唐峭。”
許是方瓔的死喚起了唐行舟的愧疚,他隻稍作思索,便決定帶唐峭回主家。但唐峭卻不願意離開這個院子,沒辦法,唐行舟隻好先安排兩人來照顧她,等她情緒穩定後再決定之後的去留。
此時正值天樞使者前來為唐清歡測靈脈,唐行舟想起唐峭似乎與唐清歡同齡,又是唐家血脈,便請天樞使者也為她測上一測。
結果如他所料,唐峭也覺醒了靈脈。這就意味著她和唐清歡一樣,也擁有前往天樞修道求學的資格。
這之後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在唐行舟的安排下,唐峭和唐清歡一同踏入天樞。有關於方瓔的過去,也隨著她的遺體,被唐家一同掩埋在了黃土之下。
回憶完方瓔短暫的一生,唐峭竟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穿來的時候,這具身體隻有十四歲。
她和方瓔一起生活了兩年。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雖然不足以讓她對方瓔產生真正的孺慕之情,但如今再次看到她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屋子,昔日種種還是無法抑製地湧上心頭。
唐峭盯著屋裡的陳設看了一會兒,突然抬手伸向自己的衣襟,從裡麵掏出一隻顏色素雅的香囊。
香囊鼓鼓的,摸上去有點硌人。唐峭解開係帶,在手心上方抖了兩下,果然有幾塊碎銀掉落下來。
唐峭默數了下數量,然後拿起一塊,仔細摸了摸。
這些碎銀原本是冰冷的,因為一直被她貼身帶著,所以此時又有些溫熱。湊近一點,還能聞到一股混合著淡淡藥味的梔子花香。
連這些小細節都完全一致——看來她的確是重生了。
可她明明已經在規定時間內捅死了自己,按理說應該穿回現代了,怎麼會又在這個世界重生了呢?
而且重生的時間點也和上一世穿來的節點不一樣,不合理的地方太多,白癡係統到現在也不出來解釋一下……
思緒轉至這裡,唐峭方才意識到,自她蘇醒到現在,那個一向聒噪的係統居然一聲沒吭。
唐峭又在心裡喚了幾聲,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唐峭慢慢蹙眉,一個大膽的猜測隨之浮現。
難道……係統消失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