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無比熟悉的眼睛。
眼尾窄而細長,睫毛濃密,瞳孔漆黑清亮,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微微泛著金。
唐峭:“……”
刹那間,她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自己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竟然忘了這家夥也是清光峰弟子!
少年看到她,眼瞳微不可察地細縮,然後鬆開手中的枝條,從樹上翻身躍下。
他的動作輕盈無聲,衣擺起落,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讓唐峭想起矯健敏捷的貓。
但他可比貓麻煩多了。
男弟子見狀,立馬積極地介紹起來:“師妹,這位是峰主的親傳弟子,沈師兄。”
唐峭視線偏移,下意識後退半步。
還是清光峰主的親傳弟子……
這麼重要的情報,她怎麼就忘了呢?
她抬起視線,看見幾道疏漏的光影落在沈漆燈的束發緞帶上,折射出流水般的銀色寒芒。
果然,之前那點銀光,就是來自他的發帶。
可惜,她發現得太遲了。
唐峭內心懊悔,麵上依舊不動神色。
沈漆燈微微側頭看著她,眉梢輕挑:“師妹?”
許是剛從小憩中醒來的緣故,他聲音略低,但仍然是清冽悅耳的,尾音帶一點上揚,有種舉重若輕的餘裕。
唐峭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不是我們清光峰的,是浮萍峰新來的小師妹!”男弟子站在一旁,無比自然地解釋,仿佛與唐峭相識已久,“她是浮萍峰主今天剛收的徒弟,來我們清光峰是想……”
“我問你了麼?”
沈漆燈突然出聲,打斷了男弟子的話。
男弟子一愣,對上沈漆燈的目光。
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瞳清潤透亮,卻沒有一絲笑意。
男弟子心底陡然一驚。
看來是他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麵前這人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
想起有關沈漆燈的傳言,他連忙低下頭,再不敢多說一句。
沈漆燈這才收回視線,重新將目光投到唐峭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
唐峭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唐峭。”
沈漆燈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名字並不感興趣。
“來這裡的目的?”
“來見峰主。”
“見他做什麼?”
“跟他老人家要幾壇酒帶回去……”
沈漆燈態度冷淡:“談風月?”
唐峭點頭:“對。”
看來司空縉經常來討酒,連沈漆燈都習以為常了。
“師父還沒回來,你暫時見不到他。”沈漆燈摸著下巴,微微沉吟,“不過我倒是知道談風月放在哪裡……”
“我帶你去拿吧。”
唐峭:“?”
怎麼莫名其妙轉到他手上了?
不僅是唐峭一臉懵逼,就連一旁的男弟子也很意外。
“誒?這種小事就不用麻煩沈師兄了吧,師兄把地點告訴我,我帶她去就好……”
話未說完,沈漆燈突然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不冷不熱,輕描淡寫,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在裡麵。
但男弟子卻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話鋒一轉,語氣甚至有些慌亂:“我、我還是回去練劍吧!”
說完,便忙不迭地跑走了。
唐峭:“……”
這麼大個人說沒就沒了,轉眼間,湖邊隻剩下她和沈漆燈兩人。
微熱的風徐徐吹過,湖麵泛起漣漪,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
唐峭開始感到不自在。
剛才有第三人在場還好,現在突然變成二人獨處,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瞬間襲湧心頭。
針對、鬥爭、互坑……數不清的畫麵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的腦海裡迅速閃過,最後化作無數小字,組成了一封情書。
正是她寫給沈漆燈的那封情書。
光是想想情書裡的內容,唐峭就已經快要靈台爆炸了。
更不要說她在臨死前還對這個死對頭說了很多究極肉麻的情話……
要不是還有任務在身,唐峭恨不得和剛才那個男弟子一起遁走。
站在麵前的沈漆燈見她臉色有異,還歪頭問了一句:“怎麼了?太陽太曬了?”
唐峭:“……有點。”
冷靜,冷靜下來。
自己已經重生了,還有什麼好尷尬的?
這個時候的沈漆燈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對那封還沒寫出來的情書有印象。
對,現在的沈漆燈什麼都不知道。優勢是在她這邊的,放輕鬆就好。
經過一番心理暗示,唐峭逐漸安定下來。一回神,突然覺得頭頂涼快不少。
她抬起視線,發現沈漆燈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片碧綠的蓮葉,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
“回魂了?”沈漆燈輕笑一聲,隨手將蓮葉扔到一邊,“那就跟我來吧。”
唐峭:“……”
看來他現在心情不錯。
在沈漆燈的帶領下,唐峭開始跟著他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