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平時最討厭聽到這句話。
雖然她不想多管閒事,但這群人確實讓她不爽了。
她從儲物袋裡拿出幾顆杏子,單手掐訣,指尖輕覆其上,杏子表麵隨即亮起一層金屬般的薄薄光芒。
這是司空縉之前用過的點石成金術,巧的是,她也會。
所謂點石成金術,其實隻是一種泛指,並不隻是對石頭有用,也不是將被施術的物體真的變成金子。
它真正的作用其實是將有形之物變成類似金屬的質地。這種術法在日常生活中比較雞肋,戰鬥的時候偶爾倒是能出其不意,但總體來說實用性還是不高。
不過,對付這幾個小嘍囉,還是綽綽有餘的……
唐峭走到一棵樹後,找好角度,對準下方人影嗖嗖發出幾顆杏子。
“哎呦!”
“什麼東西?”
“這是……杏子?哪來的杏子?!”
隻聽幾聲高低不等的慘叫,幾名弟子頓時惡狠狠地抬頭,往唐峭所在的方向望去。
唐峭掩在樹乾後麵,手腕一翻,又是幾顆杏子接連發射而出。
“哎呦!怎麼又來!”
“操,我的眼睛!”
“這什麼杏子,怎麼這麼硬!”
“快看,在那裡!杏子是從那棵樹後麵扔下來的!”
“什麼人躲在後麵?快出來!”
幾人紛紛拔出木劍,唐峭看著他們不甚熟練的樣子,不由發出一聲嗤笑。
“可惡,還敢笑我們!”
“無恥小賊,快出來!再不出來,休怪我們……”
唐峭懶得聽他們放狠話,乾脆又發出十幾顆杏子,直打得他們上躥下跳、慘叫連連。
“操,還來勁了,等著,現在就上去收拾你!”
幾人氣急敗壞,提著木劍張望一圈,大喊一聲“那裡”,扭頭就往山道上麵跑。
很顯然,他們連禦劍飛行都沒學會,所以隻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上去。
唐峭拍拍手,從崖邊跳了下去。
這種高度對剛入門的弟子來說很危險,但對她來說,和普通的小土丘沒什麼區彆。
落地後,唐峭繼續順著山道往下走。
然而沒走出幾步,後方突然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請留步!”
唐峭腳步一頓。
之前被欺淩的少年急急跑過來,被稱為傀儡的少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看著比剛才乖巧很多。
少年在唐峭麵前站定,臉色通紅,眼神怯弱,遲遲沒有出聲。直到少女戳了他一下,他才鼓起勇氣開口:“剛才、是你救了我們吧……多謝!”
唐峭看了他們一眼。
之前被樹葉遮擋了視野,看得不是很清楚。如今二人站在她麵前,她才發現,原來他們是一對雙生子。
二人樣貌極為相似,皆是麵容姣好,白皙清秀。少年看著稍大一些,身形也略高,神色卻有些怯懦,比起旁邊的少女,倒是他更像個內向靦腆的小女孩。
唐峭語氣冷淡:“順手而已,不用謝。”
說完,抬腿就要繼續走。
少年見狀,連忙道:“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
唐峭擺手:“沒必要。”
少女見她又要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像樹袋熊一樣緊緊貼著她。
唐峭:“……”
“人呢?跑哪兒去了?”
“樹後麵沒有!”
“廢話,肯定是順著道往上跑了,走,快追!”
懸崖上麵又傳來那幾人的動靜,唐峭微一蹙眉,拉著雙子二人藏到一棵樹下。
很快,那幾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唐峭用靈識探了一下,確定他們已經越跑越遠,這才從樹下走出來。
少女還掛在她身上。
唐峭:“……你能不能挪挪?”
少女連連搖頭,依然抱著她不撒手。
唐峭不由又看她一眼。
少女體溫極低,膚色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眼睛卻很亮,一直滴溜溜地盯著她,一眨不眨。
她上輩子也聽說過修真界有一類修士被稱為傀儡師,據說可以將死人製成傀儡,收為己用。卻不知道他們居然可以將傀儡做得這麼傳神,和活人幾乎沒什麼區彆……
“……她是我的妹妹,叫殷曉。”少年見狀,有些生疏又不好意思地說,“我叫殷雲,我們……”
唐峭:“她是傀儡?”
殷雲怔了怔,眼神隨即變得黯淡:“……是的。”
殷曉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談論自己,仍然緊緊抱著唐峭,一邊用臉頰蹭她,一邊露出小孩子一樣純粹開心的表情。
殷雲小聲解釋:“她平時就喜歡這樣挨著人……你是唯一一個沒有推開她的。”
所以才會這麼開心嗎?
唐峭好奇地看著殷曉:“為什麼要推開她?就因為她是傀儡?”
殷雲低落地點了點頭:“大家都怕她不乾淨,還怕她亂咬人……”
殷雲和殷曉出自隱世的傀儡師一脈,來天樞之前,一直住在一個叫殷家村的地方。
殷雲從小就膽小怯懦,內向寡言,經常被同村的其他孩子欺負,殷曉則和他完全相反。每次殷雲被欺負得不敢還手,殷曉都會衝出來保護他,像凶狠的狗崽子一樣,將其他孩子嚇得遠遠的,然後再拍拍殷雲的肩膀,嘲笑他是膽小鬼。
十五歲的時候,殷曉不慎溺水身亡。
習慣了殷曉陪伴的殷雲無法承受這個打擊,大病一場。父母為了讓他恢複健康,親手教他將殷曉製成傀儡,用這種方式讓殷曉繼續陪在他的身邊。
變成傀儡後的殷曉不能進食,不用睡覺,從此定格在了十五歲。
十六歲這年,殷雲因為靈脈覺醒,吸引了路過殷家村的天樞使者。經過協商,殷父殷母決定讓他跟隨使者一同前往天樞,然而殷曉卻不同意,吵著鬨著也要跟著一起去。
正好殷雲也舍不得殷曉,殷父殷母沒有辦法,隻好讓殷雲帶上殷曉,兄妹兩個一起進天樞。
“其實曉曉根本不會亂咬人。她隻是習慣了保護我,變成傀儡也是如此……”殷雲的聲音越來越低。
唐峭:“那你為什麼不反擊那些人,讓他們以後不敢再欺負你呢?”
殷雲怔了怔:“……反擊?”
看到他這個表情,唐峭頓時明白了。
不僅是殷曉習慣了保護他,他也習慣了被殷曉保護。
這個性格啊……
唐峭頭疼地揉揉眉心:“總之,你們的事情和我沒關係。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殷雲聞言,連忙抬頭:“可是、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唐峭。”唐峭無奈道,“這是我的名字。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唐峭……”殷雲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你、你是昨天拒絕玄鏡真人的那個人!”
唐峭:“……”
她已經這麼出名了嗎?
“其實,我特彆崇拜你……”殷雲不好意思地抬眼看她,眼睛微微發亮,“連大名鼎鼎的玄鏡真人都敢拒絕,換做是我,一定死都不敢吧……”
唐峭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得太誇張了?玄鏡真人又不會吃人。”
殷雲道:“他是不會吃人,但他畢竟是玄鏡真人啊……”
唐峭心想,那又怎樣?他又沒成仙,說到底也還是個人。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她看了看仍然抱著自己的殷曉,遲疑地詢問殷雲:“我們說話她聽得懂嗎?”
“聽是聽得懂……”殷雲訥訥地說,“就是經常不聽……”
唐峭:“……”
倒是比他這個哥哥有個性多了。
二人說話間,殷曉突然蹭了唐峭兩下,斷斷續續地發出音節:“峭、峭……”
唐峭想起之前麵對那幾個欺負他們的弟子時,殷曉也是這樣,發音非常困難,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隻能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
唐峭:“她不會說話?”
“嗯。”殷雲輕輕點頭,“轉為傀儡以後,就變成這樣了。”
殷曉仍然在努力發音,就這樣艱難地念叨了數十遍,她終於順暢地叫了出來:“峭峭!”
唐峭:“……”
“峭峭!峭峭!”殷曉很開心,一連重複好幾次。
唐峭深吸一口氣:“我再強調一遍,今天的事絕對不可以說出去。”
殷雲連連點頭:“你放心,我絕對不說。”
殷曉:“峭峭!峭峭!”
“另外,”唐峭伸出食指,抵住殷曉的額頭,堅定地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不準這麼叫我。”
殷雲麵露為難:“這……”
殷曉被推開,頓時滿臉委屈:“峭峭,抱抱……”
唐峭無動於衷:“告辭。”
說完,丟下殷家兄妹,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
唐峭回到浮萍峰的時候,司空縉已經躺在竹椅上喝酒了。
“可算是回來了。”一見到她,司空縉立馬從竹椅上坐起來,“摘了多少?讓我驗收一下。”
唐峭打開儲物袋,袋口朝下,橙黃飽滿的杏子骨碌碌滾了一地。
司空縉雙眼放光:“大豐收啊!”
“要拿去洗嗎?”唐峭道,“先說好,我不洗,誰吃誰洗。”
司空縉“嘖”了一聲:“怎麼這麼懶。”
唐峭:“你沒有資格說我。”
“所以說你就是個小孩兒啊……”
司空縉搖搖頭,打了個響指,一道無形的水流頓時包裹住地上的這攤杏果,一眨眼,杏子便變得乾淨明亮,上麵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這是基礎法訣淨塵術,唐峭一般都用它來清理身上的血跡,一時半會竟也忘了此術還可以用來洗水果。
司空縉得意道:“是不是想學?”
唐峭:“早就會了謝謝。”
司空縉:“切。”
洗完杏子,師徒二人坐在涼亭裡慢悠悠開吃。
陽光灑在飛簷上,天氣正好。
司空縉:“對了,過兩天就可以進劍塚取劍了,你要去嗎?”
唐峭一心一意剝杏子皮:“不去。”
司空縉訝道:“你不想進去尋把好劍?”
“我又不學劍術,要好劍有什麼用?”唐峭邊吃邊說,“除非裡麵有刀我才去。”
上輩子她倒是進劍塚了,可惜因為天賦受限,累得半死,最後也隻得到了一把“還算可以”的劍。
而唐清歡甚至沒有費一點心力,絕世好劍就自動飛進了她懷裡。
那一刻,唐峭深刻感受到了原主在原劇情中的憤怒與不甘。
但技不如人,再憤怒也隻是無能狂怒。
後來她將更多精力用來提升修為和道法,那把劍就很少用到了,大部分時間隻是帶在身上做做樣子。
“刀倒是沒有。”司空縉吃到一個酸果子,臉頓時皺了起來,緩了一下才繼續道,“不過我可以去藏器閣找看看,興許會有適合你的刀。”
“不用了。”唐峭道,“我已經有目標了。”
沒記錯的話,選劍結束後不久,窮玄秘境就會開啟。
這對唐清歡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她就是在這個秘境裡,遇見了身受重傷的男主楚逸,還順便撿了一把凶刀。
而唐峭的目標就是那把凶刀。
原劇情中,天樞並不建議剛入門的弟子進入窮玄秘境,因為這個秘境是完全未知的,對剛入門的弟子來說難度較高。唐清歡一開始也沒打算去,但原主為了證明自己,不聽勸阻加入了此次的秘境探索,唐清歡擔心她的安危,無奈之下隻好一同跟去。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