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光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在沒有人比他所經曆的事情要更刺激了。
死去的病人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 滿臉無辜地詢問他怎麼不去做手術, 這該讓他如何去回答?
若是自己的世界觀沒有崩塌之前, 趙晨光會以科學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然而現在他的世界觀已經重組了, 知道了曾經的那些被定性為封建迷信的無稽之談是真的, 他便沒有辦法從科學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了。
這個小姑娘已經死在了手術台上麵, 現在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她是那個小姑娘的鬼魂。
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事情,滿臉茫然地詢問著趙晨光,問他手術沒有結束,他為什麼不給她做手術。
麵前小姑娘的鬼魂看起來似乎是純良無害的,可是她的問話卻充滿詭異感。
趙晨光的身體緊繃了起來,後背已經冒出了一層的冷汗, 恐懼之意在心底之中蔓延而出,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固定在了座位上麵, 根本動彈不得。
汗水控製不住地從額頭上麵滑落下來, 趙晨光咬了一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張小姐,你對不起,你已經死了。”
趙晨光發現自己無法說謊,不管從什麼角度出發,他都不可能對這個剛剛死亡的小姑娘說謊,哪怕知道現在的她很詭異,哪怕知道她現在可能對他抱有惡意,可是身為醫生的職業操守, 卻讓他無法對自己的病人隱瞞她的身體情況。
她已經死了。
張暖暖睜大了眼睛,纖弱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嘴唇上麵原本紅潤的血色飛快地褪去,青色的脈絡在她白皙的麵頰上麵縱橫交錯,交織成了一張怪異的大網,將她整張臉都籠罩在其中,不過轉瞬之間,原本漂亮的小姑娘卻變變成了形容可怖的厲鬼。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死了呢?我才十五歲,我還沒有成年,我怎麼可能會死?你騙我,你騙我,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張暖暖尖叫了起來,黑紅色的血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落在了趙晨光身上,潔白的醫生服很快便被血色所浸染,濃鬱腥甜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趙晨光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束縛感越來越重,明明該逃跑的,可是他的身上卻提不起一絲的力氣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小姑娘的鬼魂變化成可怕的厲鬼模樣,看著充滿攻擊性的她朝著自己撲了過來,可是趙晨光卻無法反抗。
張暖暖撲到了趙晨光的身上,她的手指甲變得又黑又長,她跪坐在趙晨光的雙腿上麵,伸長的手掐住了趙晨光的脖子。
“你在騙我,你在騙我,我沒有死,我沒有死!”
張暖暖神經質地念叨著這些話,手上的力氣變得越來越大,趙晨光根本無法反抗,他感覺到自己脆弱的頸骨發出喀喀的聲響,好像下一秒鐘自己的脖子就會斷裂開來似的,他的呼吸不暢,大腦開始缺氧,控製不住地開始翻白眼。
他要死了麼?
趙晨光想過無數自己的死亡方法,唯獨沒有想過的就是,自己會被一個厲鬼給掐死了。
他不想死,可是曾經發生過的奇跡不會再發生一次了,蘇善跟著秦榮一起走了,不會有人從天而降救他了……
趙晨光感覺到那雙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他的意識開始從身體之中剝離,恍惚之間,他似乎聽到了嘈雜的聲音響了起來。
“趙醫生,我們來幫你了。”
“趙醫生,你堅持一下。”
“你這個伢怎麼這麼壞?趙醫生是個好醫生,你不要動手傷害他。”
“快住手……”
“放開趙醫生……”
那些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隻是隨著那些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趙晨光感覺到掐住他脖子的那雙手用的力氣越來越小。
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了趙晨光的肺部,他無神的眼睛慢慢地恢複了焦距。
然後他看到原本空蕩蕩的走廊裡麵不知道多了多少人,那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臉都透著不正常的青白之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活人。
是這些人救了他麼?
趙晨光看見先前想要掐死他的張暖暖已經不在了,定睛一瞧,卻是被那些‘人’給圍了起來。
“你說你這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學好?學啥不好學人家醫鬨,你知不知道一個醫生培養出來有多難?要是就這麼被你殺了,對病人是多大的損失?”
說話的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她的年紀看起來挺大的,身子骨卻極為的硬朗,此時就這麼站在張暖暖的跟前,大聲地數落著她。
張暖暖麵上青筋遍布,神色猙獰可怖,完全是個厲鬼的模樣,可是那個老奶奶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和害怕,她的氣勢甚至將張暖暖的氣勢壓下去幾分。
“你年紀輕輕死了,我們都挺可惜的,但是你是醫生害死的麼?是他殺了你麼?你憑什麼把怨氣朝著他的身上撒?你覺得冤枉,他要是被你殺了,他去哪兒喊冤去?明明是想救人的,可是卻被自己沒救成功的人給殺了,這叫個什麼事兒!”
老奶奶中氣十足,說的是頭頭頭是道,周圍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一起數落著張暖暖,直把她說得麵紅耳赤,無言以對。
坐在一邊兒的趙晨光看著這略顯荒誕的一幕,臉上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子的表情來。
到了現在趙晨光若是還看不出來張暖暖圍在身邊的那些人是什麼,他就白長了這顆腦袋了。
他們和張暖暖一樣,都是鬼魂,可是他們為什麼會來救他?甚至在張暖暖麵前力挺他,捍衛他呢?
“醫生叔叔……”
在趙晨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稚氣的童聲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趙晨光吃力地扭頭看了過去。
一張青白色的麵孔冷不丁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趙晨被嚇到了,用力地開始咳嗽了起來。
“醫生叔叔,你沒事兒?對不起,鬨鬨嚇到你了,你沒事兒?”
小男孩胖嘟嘟的小手在趙晨光的後背上輕輕地拍了拍,那張肉呼呼的小臉上麵充滿了愧疚之意,他一邊幫趙晨光拍著後背,一邊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趙晨光很快便緩過勁兒來,他看著這個叫鬨鬨的小男孩,終於想起了他是誰。
鬨鬨是趙晨光的病人,上個月的時候去世了。
鬨鬨得的是胃癌,原來他一直嚷嚷著肚子疼,可是家裡麵的人卻沒有在意,以為小孩子是生長疼,直到有一天鬨鬨疼的實在受不了,暈厥了過去,才被他家裡麵人送到了醫院裡麵。
七歲大的孩子,卻是胃癌晚期,哪怕接受了治療,也沒有能撐過一個月,便死在了醫院裡麵。
鬨鬨的家庭條件不好,負擔不起高昂的治療費用,他們說反正鬨鬨都是胃癌晚期,已經治不了了,乾脆就不治了,省得浪費錢。
趙晨光是鬨鬨的主治醫生,他是個極為乖巧的孩子,父母說不給他治病,他也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那雙眼睛裡麵的光芒卻一點兒一點兒地黯淡了下去。
雖然年紀不大,可是鬨鬨也明白,自己是被自己的父母親人給放棄了。
就在鬨鬨陷入了絕望之中的時候,是趙晨光伸出了援手,隻是即便是接受了治療之後,鬨鬨也僅僅隻是多活了一個月,他也對趙晨光充滿了感激。
“醫生叔叔謝謝你,你果然沒有騙我,我現在真的不疼了呢。”
人死之後,靈魂脫離**,**上麵的疼痛感自然也就消失不見了,原本鬨鬨因為化療的緣故已經骨瘦如柴了,成了鬼之後倒是又胖了回去。
“鬨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