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間都人類的氣味。
是擁有法力的道士的氣息,仿佛是在天敵的地盤一般讓白夏如坐針氈。
“你受了傷,房間的窗戶得明天才能修了,先和我住一晚,好嗎?”
“......好。”
白夏隻能說好。
還能不同意嗎?
這麼點傷,雖然疼一下,但是很快就會全部愈合了。
過兩天上連疤痕都不會有,隻是剛剛才是劃傷,看起來可怖而已。
如今又不敢說出來,一說出來就提醒了道士自己是一隻山鬼。
而現在道士對他還算溫和,甚至是為他著想一般的,說那個屋子冷,讓他住這裡。
又考慮到了他的傷。
白夏猜測道士可能讓他住在他方向裡還有其他目的,比如說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麼壞毛病,這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弄死他了。
才沒有。
他才沒有壞毛病。
既然被抓住了,他會先乖乖聽話,讓道士抓不住錯,然後再悄悄溜走。
和道士住一塊算什麼?
隻要不被抓住破綻就行。
他被道士抱著放在了床上,白夏的傷被包了起來,上了藥,好得更快了,早就能自己走,不必抱的。
就算是被割破了皮膚,又不是動不了?
但是道士抱他肯定有理由的。
說不定是道士想通過這個辦法看出他什麼壞處,那他更不敢不聽話了。
床上倒是乾淨,被子是新鋪的的,沒有什麼氣味,屋子裡除了道士是他的威脅以外,全部都很乾淨。
看得出這個道士很愛乾淨,身上的陽氣也很足,一般這種人不懼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也不敢碰他。
但是妖魔鬼怪是覬覦陽氣的,這種東西適量的話會流口水,但是太足會懼怕,因為陽氣充足往往會傷到陰森森的鬼怪,甚至這種人一般都是無法用幻術欺詐。
很難得到他們的陽氣,又容易被傷到,久而久之陽氣太足的人,妖魔鬼怪都不近身的。
但是對於山鬼來說,陽氣很香。
湊近的時候會忍不住被陽氣吸引。
這是在道士沒有發動攻擊的前提下。
“李玄清。”道士在外麵衝了個涼水澡,穿得嚴嚴實實,終於到了床邊,他坐在床沿,側對著白夏,“這是我師父給我取的名字。”
他把名字告訴白夏了。
山鬼的傳承裡、或是許多妖魔鬼怪的傳承裡,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地名都是帶著某種神奇的魔力,像是某種標記一般的,知道了名字往往能找得到。
也可以使用法術詛咒。
白夏默默記下他的名字,正愁不知道喊什麼呢,喊“喂”不是很禮貌,喊“道士”可天底下那麼多道士,如今知道名字了,喊起來就沒有錯處。
白夏老老實實的自我介紹,“我叫白夏。”
每一隻山鬼有意識以來就有自己的名字,不用誰來取。
氣氛一陣沉默,屋子幾盞燭燈也滅了,隻留下床頭一根蠟燭燃著。
昏暗的燈火搖曳,李玄清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的上了床。
被子不寬不窄,兩個成年男人可以都蓋上。
進了被子,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李玄清知道,這是白夏的氣味,他不知道是不是山鬼都是這個氣味。
但顯然很香,香極了。
帶著蠱惑人的氣味。
之前有同行對付過山鬼,都說山鬼性情暴躁,凶殘無比,很難馴服,並且從來不服軟,眼睛大如銅鈴,氣味惡臭無比。
仿佛說的和白夏不是一個物種。
也許就像人一般,人有好有壞,山鬼也是。
兩個人雖是睡在一張床上,蓋著一張被子,但是兩人之間就像自動劃分了一道界限一般,隔著一道空隙。
李玄清直挺挺的躺著一動也不動,閉著眼,耳朵卻靈敏極了。
白夏背對著他,在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做什麼。
聲音小小的,但就是很難忽略,他完全無法睡著。
為什麼山鬼這麼香?
三更半夜的他在做什麼?受了傷,要好好睡覺才對。
可是他現在已經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像睡著了一樣,如果突然說話會不會把白夏嚇到?
白夏好像很怕他。
李玄清決定不出聲,聽了一會兒,又聽見白夏發出一些細細的語氣吃,像無意識的“唔”或者“嗯”一般。
那聲音軟乎乎的,很小聲,不仔細聽是聽不見的。
但是隻要聽見,就會感受到那種濕潤又柔軟的氣音,就是屏住呼吸都能感受到香甜。
窸窸窣窣了半注香時間突然又翻了個身。
他翻身翻得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但是因為兩個人蓋著同一張被子,睡著同一張床,翻身的時候多多少少會牽動李玄清這邊。
胸口的被子輕輕的動,就像羽毛輕柔地拂來拂去似的。
翻過來是麵對著他。
李玄清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白夏慢慢挪了一下,離他近了些,緊接著又挪了一下,更近了。
近到稍稍就能碰到。
李玄清呼吸已經憋了好一會兒了。
正悄悄的呼吸了一口氣,白夏竟然貼到了他!
絕對不是不小心的。
而是有意為之。
光潔的額頭輕輕的靠過來,小心翼翼的很輕很輕,是在儘量控製力道不讓他發現。
李玄清的心臟不受控製的猛烈跳動了起來。
為什麼突然貼他這麼近?
趁他睡著了,小心翼翼的貼著他。
就這麼貼著,並沒有特彆過分,隻是額頭輕輕的碰到了他的臂膀。
就仿佛隻要一點兒肢體相貼就心滿意足。
仿佛撿到了小貓怯生生的吃了東西,在暗暗觀察人類行為,判定無害後,在沒有人發現的時候,悄悄的靠著人取暖。
很類似。
今天他不僅做了飯給白夏吃,還給他包紮了傷口。
是不是因此對他產生了依戀?
他的心跳得如打鼓一般,幾乎是在用法力隔絕聲音不讓白夏聽見。
但是憋了好一會兒,終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吸氣聲是儘量控製的,但由於憋氣憋得太久了,呼吸的時候聲音稍微大了點。
本以為已經靠著他肩膀睡著了的白夏,突然反應大極了,連忙縮了回去,離他離得遠遠的,連被子都卷了過去。
李玄清下意識的想過去安撫他,但是理智讓他沒有這麼做。
他隻是呼吸大了點聲白夏就嚇成了這樣,他要是說話還了得,白夏是不是要嚇哭了?
李玄清安安靜靜的,就如同睡著了呼吸稍微大聲了點兒般,隻那麼一下,又恢複了如常的呼吸。
白夏縮在角落裡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就在李玄清以為白夏已經睡著了的時候,白夏又小心翼翼的動了。
他又慢慢的挪了過來。
把被子給他蓋上了。
輕輕的蓋著,生怕他冷著了般的,還把更多的被子還了回來。
給他蓋被子的時候悄悄坐了起來。
李玄清突然生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白夏這個樣子真像家裡賢惠的妻子半夜醒來夫君被子沒蓋上,怕他生病,便幫著蓋上了被子。
李玄清的耳朵可疑的紅了起來,十幾年來清心寡欲,從來沒有看過不正經的書,也沒學過凡間夫妻是怎麼生活的。
但是他捉了那麼多妖精,時常能親眼看見一些隱晦的事情,也有見夫妻和睦之事,甚至他師父帶著他見過一對凡間的夫妻,那夫妻竟然是一人一妖。
妻子是一隻兔子精。
兩人卻異常恩愛。
丈夫也知道妻子是妖精,卻如此一直相濡以沫。
師父說,碰見這樣的,便可不殺。
隻是在他手裡,這麼多年沒有碰見過。
現在可是碰見了?
就像白夏這樣。
李玄清雙耳滾燙,白夏幫他蓋好被子後又睡下了。
李玄清一動不動直挺挺的躺了許久,再也沒有聽見白夏又靠過來。
兩人之間始終隔了些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