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嗚鳴聲響徹夜空,嘈雜的人聲把這片狼藉的車禍現場包圍。
“哎呦，這太慘了……”
“這爸媽都沒了,這兩個小孩以後怎麼過啊……”
“誒誒誒！那邊那個孩子動了！動了動了！”
彥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血紅，他疼得哽咽，心臟因為恐懼緊縮著，讓他感覺喉嚨裡像卡了一塊血。他試著爬起來,卻又因為雙手無力跌了回去。
“小孩彆動啊,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有人過來，把一件衣服輕輕地蓋在他身上。
有一個女聲說：“左腿好像骨折了，動不了。”
“醒來了就好，至少這命是保住了。”
“弟弟……”
“你說什麼？”
少年半眯著眼趴在地上，額角破了一個大洞,他微長著唇，又重複了一遍：“弟弟……”
一旁的人馬上反應過來：“他問他弟弟在哪兒，就是剛剛坐在地上哭那小孩子！”
“誒,王大姐,剛剛坐地上哭那小孩兒去哪裡了？”
“被老楊背回家塗紅藥水去了，手臂上破了一大塊呢！”
彥熹雖然意識模糊，但這些話都進了他的腦子，他看著不遠處的一大灘血跡,一直哭。
沒出聲，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卻在地麵留下來一大塊潮濕的水跡。
他知道他的養父母已經丟了性命,因為那輛大卡車駛過來的時候，養父把方向盤猛地往左打，隨著一聲巨響，前車玻璃瞬間破碎，彥熹坐在後座，前麵飛濺出來的血液直接噴在他的臉上。或許是鮮血的腥臭切斷了他的神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卻有意識壓在了彥瑾身上，把他緊緊護住。
這場車禍非常慘烈，大卡車直接把轎車的引擎蓋壓在了巨大的車輪下，小轎車上的夫妻當場死亡，後排的兩個孩子因為巨大的撞擊直接從後車窗戶飛了出去，一個重傷一個輕傷。
這個新聞被當地的電視台報道後，有不少好心人來到醫院看望他們，其中不乏有人提出想要領養他們，但都被兄弟兩人拒絕了。
那個時候彥瑾才剛上初一，因為這場車禍，他留下了不小的精神創傷，在家休息了半年才回學校。在這段時間裡，彥熹他先瞞著弟弟去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白天出去外麵找工作，中午還要趁著午休時間回家給弟弟準備午飯。有時候彥瑾晚上做噩夢睡不著覺，他就會在小孩床邊坐上一整晚。
坐在那裡乾什麼？
彥熹什麼也不乾，就發呆。腦子空蕩蕩的感覺，比他白天清醒的時候要舒服很多。
隻不過沒過多久，天又亮了。
*
“彥熹！”
彥熹猛地回神，他抓住那團柔軟的布料，使勁往後一扯。女人發出一聲驚呼，彥熹抱住被他拽著後領子搶過來的小豆丁，接著一腳踹開女人拖拽自己大兒子的手。
大卡車司機早就在看到剛剛一幕的時候就踩了刹車，但車子之前的速度太快，車子一時間停不下來，往前滑行了十多米還沒在移動。
彥熹看著近在咫尺的車，眼前劃過年少時的一張張畫麵，腳就像灌了千斤的水泥，他就這樣抱著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竟一點都動不了了！
突然，後麵傳來一股極大的力道，他腿一軟，整個人摔進男人敞開的雙臂間，卡車擦身而過，風卷起青年的發尾，邵誌宸按住他的頭，把他緊緊鎖在懷裡。
“我看你簡直是不要命了！”男人粗啞憤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後怕。
就在彥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下一秒，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悶響，是重物碰撞倒地的聲音。
他渾身一顫，下意識道：“那個女的……”
邵誌宸半抱著他，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沒死，還能爬。”
彥熹想探頭看，被邵誌宸按下了腦袋，男人近乎咬牙切齒地道：“怎麼？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還需要關心彆人？”
“我是想把小孩還給他哥哥。”彥熹把懷裡的小孩往邵誌宸麵前遞，誰知道男人一點都不感興趣，還衝著小孩散發寒氣。小豆丁本來都哭累了，現在被他惡狠狠地一盯，嘴巴聳了兩下，“哇”一聲哭了出來！
也許是聽到孩子的哭聲，被警察圍在中間的男孩子趕緊跑了過來，他緊張地伸出手，接過彥熹手裡的孩子：“小小彆哭，哥哥在這裡，彆哭了。”
他熟練地抱著小豆丁晃了晃，手不停地拍打他的背，看得出來平日裡沒少照顧。
彥熹看著看著，又開始出神，等他反應過來，眼角已經濕潤了。他趕緊伸手抹了一把眼角，這才發現邵誌宸一直盯著他看，頓時有些狼狽：“你看什麼？”
“剛剛快被車撞了都不哭，現在哭什麼？”
看來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彥熹突然低下頭，把耳朵貼在男人因為緊張而發紅的頸彎處，他聽見皮下的脈搏接近瘋狂的跳動速度，這才終於有了那種重返現實的感覺。
他閉上眼，喃喃道：“剛才嚇死我了。”
“……”邵誌宸受不了他這種示弱的語氣，他抱著彥熹，大手在他脖子上揉了揉又摸摸他的手臂，似乎在確定青年還好好地待在他的懷裡。
大手最後落在彥熹的腰上，邵誌宸低頭對彥熹的眼睛對上，眉頭一皺：“活該。”
彥熹：“……”
嘖，難搞。
那個女人沒什麼大礙，就是被車撞得在地上滾了兩圈，一頭敲在了花壇的石頭上，現在頭頂開了一個血洞，整個人眼神呆滯地坐在路邊的地上，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
女人身邊隻站著兩個民警，其中一個在打120。她的兩個兒子都習慣性地忽略她，站得很遠，少年的眼裡更是完全沒有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卡車撞了的悲傷，滿心滿眼都是懷裡的小豆丁。幾乎可以想象他們平時在家的關係有多糟糕。
因為外麵太冷，警察處理完事件之後，眾人就回到了公司一樓的待客室裡。
今天全場人心裡最慌的就是保安了，兩個保安都圍到彥熹身邊噓寒問暖，被旁邊邵誌宸看眼神嚇得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怎麼說今天的事也是虛驚一場，畢竟他沒受傷，彥熹安慰了他們幾句，讓他們趕緊回崗位上，還說不是什麼大事。
站在一邊的邵誌宸頓時冷哼一聲。
等保安走了之後，彥熹突然捂住自己的手臂，麵露痛苦。
邵誌宸表情一變：“怎麼了？”
彥熹甩開他的手，兀自轉身往外走：“沒事，我好累，先走了。”
“現在耍脾氣的時候嗎？！”邵誌宸快速走過去堵在他麵前。
“明明是你自己說說的，我活該！”彥熹說，“活該就活該，痛死算了！”
“胡鬨！”邵誌宸憋了一分鐘，終於憋出兩個字。
他黑著臉拉著彥熹走到沙發坐下：“把外套脫了。”
其實彥熹根本就沒受傷，剛剛是他故意的。他猶豫了一下，把袖子拉起來，冬天穿得多，不用曬太陽，彥熹的胳膊白得不像話。
邵誌宸仔細檢查了一番，沒檢查出什麼不對，倒是趁機吃了兩口豆腐。
彥熹問：“這是怎麼回事？”
邵誌宸摸著他的手臂，眉頭皺得很緊：“內傷，百分之八十，得找醫生來看。”
彥熹演不下去了：“我好餓，還是不要看醫生了，想吃東西。”
邵誌宸打電話給邵四，讓他點好餐，把菜送到辦公室，轉頭對彥熹正色道：“先去辦公室呆著，等醫生過來。”
孫醫生是邵氏公司醫務值班室的掛牌醫生，他一般在離公司兩條街外的中心醫院上班，要是碰上什麼緊急的事情，就會馬上從醫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