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澤和闕敏幾個人坐在台球室的吧台區, 和球桌隔得遠,因此程澤的這些話林棉一句也沒聽見。
最後一杆, 闕清言把白球打進了袋裡。
台桌上還剩最後一個黑球, 入袋的白球被重新放置回了原位, 林棉捏著球杆, 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打下去。
這一局她已經贏了。
林棉不是不會打斯諾克, 這麼明顯的讓分, 她不會察覺不到。
她對著那兩個球怔了幾秒, 思忖一瞬,收了球杆走過去, 悄聲把剛才沒問完的話補全了:“您是不是……”林棉揣著怦然的心跳,問,“是不是故意讓著我的?”
闕清言垂眸看她,斂了眸色裡的笑, 隨口問:“你覺得我是故意讓著你嗎?”
“……”林棉頓時覺得自己踩中雷區,急著解釋,“不是的,我是想說……”
林棉悔得想磕球杆,心說, 如果闕清言真的沒讓她, 那她剛才問這種話,簡直就是太沒禮貌, 太失禮了。
“我是想說,”林棉閉了閉眼, 話說出來一點都不覺得違心,眨巴著眼補救,“我覺得您的球打得很好,如果不是我今天狀態特彆好,一定……一定贏不了您的,真的。”
闕清言收起球杆,應了一聲:“想好要什麼籌碼了嗎?”
籌碼……
話一問出口,閱曆豐富的少女漫畫家木眠老師,在腦海中瞬間列出了千百條臉紅心跳少兒不宜的名場麵。
林棉剛才頭腦發熱地想跟闕清言打斯諾克,還問他要籌碼,是受了程宜珊的刺激。現在她真的贏了,一時半會兒要想個籌碼出來……
林棉在腦內左挑右選,抉擇不定,哪個都想要,又哪個都不敢提出口。
她躊躇半晌,默念了三遍冷靜,努力壓下劇烈的心跳,問:“能不能先向您欠著?”
闕清言還沒回應,另一邊的程澤見兩個人都沒再動杆,笑著揚聲問:“Quinn,你們這局算是打完了啊?”
說完裝模作樣地問一旁的闕敏,虛心請教:“我剛剛沒計分,誰贏了來著?”
闕敏也笑:“小姑娘斯諾克打得不錯啊,清言都能輸得這麼慘。”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話裡話外都是在調侃闕清言,聽到林棉耳朵裡,簡直想把剛才提出要打斯諾克的自己給一把摁回去。
她根本沒有想當眾下闕清言麵子的意思,現在反倒讓他輸了球,在熟人麵前陷入了尷尬。
此刻林棉的動作背著吧台區,除了闕清言沒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對不起,”闕清言見她仰頭看自己,又羞慚又愧疚,小聲商量,“您再跟我打一局吧,我一定——”
她一定能把斯諾克打成棒球。
闕清言知道她在想什麼,黑眸不露聲色地掃過林棉微蹙的眉,平靜道:“是我技不如人。”
“……”他的語氣淡然,一點自嘲的意思都沒有,但林棉聽著簡直要哭了。
猶豫一晌,她斟酌詞句,也不管自己有多臉紅了,急道:“您很好的。”
闕清言袖口一緊,又被攥住了,聽林棉磕磕巴巴地誇自己:“真的,您特彆厲害,長得,長得也好看……”
程澤遠遠地從闕清言的眉眼裡看出那麼點意思來,問闕敏:“裝著輸了把球,還這麼開心?”
闕敏了解,笑得意味深長:“逗人呢。”.
會所取址幽僻,內部的占地卻廣闊,從台球室出來,由服務生領著穿過花園林區往後走,是湖心餐廳。
打球前,闕敏把女兒托給阿姨帶著,在房間裡睡覺,這會兒吃飯的時候叫了出來。
“這裡的廚師都是從各個米其林三星餐廳聘過來的,做的菜味道很好,”餐廳包間裡,林棉聽闕敏邊遞過菜單,邊微笑道,“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吃的?”
林棉接過菜單,彎起眼眸道了聲謝。
小姑娘再羞赧也是在闕清言麵前,現在在外人麵前倒是大方自然。闕敏越看越覺得討喜,趁著闕清言不在,笑吟吟問:“棉棉,你是怎麼認識清言的?”
這個問題問的……
林棉第一次見到闕清言是在林宅露台上,早就過了近十年,他肯定不記得了。
她思忖片刻,把話挑著回:“我跟表妹去聽過闕教授的課。”這句是真話。
闕敏抱著女兒,正要繼續搭話,一旁的程宜珊笑意盈盈地問:“我記得沒錯的話,闕少近幾年回國當大學教授,教的應該是法學吧?棉棉你是畫漫畫的,怎麼也要去聽法學的課?”
名媛圈裡的小道消息傳得很快,程宜珊對林棉一直都帶著些優越感,是瞧不上眼的。
聽說林家勢頭不再,林母阮麗淑做不了闊太,為了爭原來的那點股權開始四處輾轉,又是應酬又是賠臉色的,林家大小姐也沒能出國去藝術學院進修,反而開始畫上不了台麵的漫畫。
旁邊還有闕敏在,林棉抬眸看程宜珊一眼,一句“我喜歡”憋了回去。
闕敏不動聲色地接過話,欣喜問:“畫漫畫的?”
“我們莘莘平時也喜歡畫畫,不過還是小孩子,就是亂畫。”莘莘是闕敏的女兒。她笑著捏捏女兒的臉,“要是有時間,我還想請你教莘莘畫幾筆。”
闕敏和闕清言性格大相徑庭,當麵護人的毛病卻是如出一轍。
“……”程宜珊兩麵討不了好,笑容勉強地附和,“敏姐說得對,藝術感是要從小培養……”她暗暗吞聲,還是沒忍住,補充道,“以前我去英國的時候,跟小叔和闕少去看畫廊過一個畫展,有不少藝術家都是從小開始培養的興趣,藝術熏陶確實很重要。”
和闕少……
林棉知道這話是故意說給她聽,還是克製不住地投過去了目光。
程宜珊一笑回應:“闕少對朋友很好,我在英國旅遊的那段時間,如果不是闕少好心當向導,我還不能玩得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