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1 / 2)

這就是躲不開的出身魔咒吧,在這個血統和出身決定人生一大半未來的時代。

保康在蘇州蹦躂,偶爾想起他和兄弟們的事兒,甩甩腦袋,對“朱三太子”的事兒也就丟開了手。

“保康有可愛的弟弟們。”保康對著藍天白雲微笑,對著路邊專心吃糖葫蘆的小姑娘笑得燦爛。

小姑娘舉著糖葫蘆不眨眼地看著他:“小和尚哥哥好看,文文喜歡。”

保康哈哈哈笑:“小姑娘妹妹可愛,小和尚喜歡。”

小姑娘:“……”

周圍的人:“……”

就聽有人大喝一聲:“哈哈哈,好一個風流的小和尚!”眾人回神,保康眼見大媽大姐小妹妹們都圍上來,拔腿就跑。

額涅啊,保康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他本來弄了一副墨鏡出門戴著,他額涅笑話他說,人家斷案子的人才戴,你大白天戴著成什麼樣子?

他總不能弄一個口罩戴著?

一切,都是長得太好的煩惱啊。

保康跑到一條無人的小河邊,對著河水照照,滿心等候自己照成一朵“水仙花”。

話說回來,經過保康的認真努力,蘇州、江蘇、乃至整個江南,第一家女子學院在五月二十八日開學典禮,顧炎武先生本來已經連續三天昏迷不醒,聽到學院建成的消息,撐著身體來到學院。

八十歲的老人抖著手一剪子下去,開學典禮開始。

三百女學生,十位老夫子,蘇州知府等等人,彙聚蘇州的文豪大家、當地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一邊笑著,一邊抹眼淚。

學院的建成,讓顧炎武先生的精神又起來,他好似是突然有了精神一般,開始分派他的家產,他的書籍,他的遺願……

“老師寫的幾本書,你大師兄看不明白,都給保康。老師做批注的一些舊書,收藏的孤本單本,也給保康。你大師兄,就給老師看房子吧。”

六月初八,顧炎武先生去世。

麵容平靜,神色安詳,就跟睡著了一樣。

保康愣愣的,伸手在老師的鼻子下探探,反應過來,抱著老師的遺體,淚落兩行。

說好了不哭,可怎麼也忍不住。

滿心期待老師可以再次醒過來,過完八十大壽,可是老天爺就是要短這麼幾天。

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保康的心裡湧起無數的不甘,無數的憤怒,壓抑痛苦。

師祖心裡一歎,哄著小徒孫:“無就是有,有就是無,師祖說的話,保康還記得嗎?

保康哽咽:“師祖,保康記得。”

師祖輕輕搖頭:“人的生命有長度和寬度。顧炎武先生的人生寬度,幾人可比?”

保康重重點頭,眼淚花花地看著他的師祖,卻是哭得更淒慘。

他誰也留不住,他長大了,他的親人開始變老了。

保康一整個葬禮中,都是嚴肅一張臉,眼裡沒有了眼淚,卻有看不見底的傷悲。

人生,從出生、長大、到老去、再到死亡,真的和這些草木一樣,“一歲一枯榮”嗎?

他應該遵循自然規律?不應該強求?他抬手握住自己脖子上的小魚兒玉佩,隻有眼底的那一抹堅定。

“去秋三五月,今秋還照梁。今春蘭蕙草,來春複吐芳。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九月二十日,葬禮全部完成,保康和大師兄收撿老師留下的遺物,回憶老師的音容笑貌,再次淚水磅礴。

一樣一樣,老師晚年著書立學,於生活上格外簡樸,最大的財產就是這些書。保康和大師兄根據老師的遺願,將該收走的書籍都收走,該抄錄的書籍找人抄錄,然後這所房子,將來也會做一個藏書館,麵對天下讀書人開放。

協助大師兄將藏書館的規章製度製定,將老師生前住的小院收拾妥當封起來,在十月下旬的時候,保康和所有人一一告彆,和他師祖、額涅一起回五台山。

他的心理上撐不住,隻想回去那個可以讓他放鬆,安靜的地方。

…………

皇上收到消息:顧炎武先生的葬禮按照“喜喪”大辦,整個江南的文人士大夫讀書人都來祭拜,保康和他大師兄作為嫡親弟子主持婚禮,按照他們老師生前的要求,大宴五天,宴請蘇州的父老鄉親們。

皇上歎氣。

顧炎武這麼一位文壇領袖,最終用他自己的方式和“家國天下”和解,和朝廷和解,他本該高興,可是他想起熊兒子會受到的打擊,隻有心疼。

皇上伸出自己的右手,抓緊、鬆開、抓緊……

他手裡抓住的“沙子”,一定不是他汗阿瑪口中的“沙子”,他一定可以全部抓住。

…………

康熙二十八年,就這麼過去,保康回到五台山,一頭栽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皇後娘娘一遍寫書,一遍守著他;師祖一邊念佛,一邊守著他。

等到康熙二十九年到來,蘇州的“礪鋒書屋”在寧波“天一藏書閣”閣主後人的協助下籌建完成,保康的大師兄做第一任屋主,每天打理書籍,迎來如饑似渴的讀書人,送走滿懷感激的讀書人……

來自上層人的阻礙,都有蘇州知府江蘇巡撫出手幫忙壓下去,來自中層人的阻礙,都有黃宗羲、石溪道人這些文豪大家給壓下去。

書籍,該不該麵向天下人,他們也迷茫,他們也沒有方向,可是他們知道,這是皇上點了頭,顧炎武先生的遺願,他們必須給完成。

自古以來,士農工商,為何這般嚴格必須“翻山越嶺”才能跨越,首先就是因為書籍。

隻有士人權貴家裡有書籍。普通老百姓哪裡有?不說很多好的書籍都控製在世家大族手裡不外傳,就是市麵上流傳的普及書,一本書十幾兩銀子,幾十兩銀子,夠他們一家人一年的花用,怎麼會拿來買書?

可是有了書籍,才有知識。

保康在康熙二十八年的春節過後,稍稍好轉,一有精神,就翻出來他老師寫的幾本書看。

《日知錄》、《音學五書》、《軍製論》、《天下郡國利病書》……他挨個看完後,接著看王夫之當年給他老師的親筆書《讀通鑒論》、《宋論》、《尚書引義》、《讀四書大全說》……

又看黃宗羲給他老師的《明夷待訪錄》、《明儒學案》、《四明山誌》……

保康越看越難過。

“師祖,王夫之說,朱熹做的《正蒙》注解是歪曲的。《正蒙》作為大宋氣學大家張載的最主要著作,集中他哲學思想的精粹……保康看完《張子正蒙注》,不但充分明白張載的思想,更進一步了解張載的哲學。”

“師祖,保康看完,暫時隻擔心兩點。程朱理學該不該成為國學正統,曆史上每次稅賦改革,農民的負擔在下降一段時間後,都會漲到一個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走進‘黃宗羲定律’的怪圈,我們能避免嗎?”

師祖輕輕搖頭:“曆史上的稅賦改革不止一次,但每次稅費改革後,由於當時社會政治環境等等原因,農民負擔在下降一段時間後,又漲到一個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黃宗羲稱之為‘積累莫返之害’,保康還記得師祖的教導嗎?”

保康抱著師祖,腦袋擱在師祖的懷裡,不說話。

這一年,當世的書法大家,道學大家、醫學大家,傅山先生去世,臨終之前,將他的畢生心血寄給保康,最好的好友顧炎武先生的小學生。

這一年,噶爾丹和他的侄子,準格爾正當繼承人策妄阿拉布坦鬨翻。但是他這次拒絕沙俄聯合攻打大清的提議,自己駐兵烏蘭布通後,和大清裕親王帶領的大軍展開激戰,戰敗後,自動承諾做回大清的藩屬國。

這一年,英吉利和法蘭西發生比奇角大海戰,年輕的法蘭西海軍無力實施軍事天才圖爾維爾的戰略,在最接近征服英吉利的最後一步停止。

路易十四國王的來信裡,憤怒不甘,再次邀請大清海軍一起逐鹿大海洋。

保康看著手裡的《老子注》《莊子注》《管子注》《荀子注》……《辯證錄》《大小諸症方論》《石室秘錄》……命人抄錄一份,寄去京城作為軍事醫學院的教學書籍。

保康收到來自英吉利牛頓先生的回信,信裡說到英吉利海軍的戰敗,說到他被國王陛下任命為皇家科學院大臣,說到他明年來大清的計劃等等,微微笑。

準格爾的事兒,終是要解決,可既然噶爾丹願意在他的有生之年“和解”,朝廷也不會主動動兵。可是逐鹿大海洋,這個事兒,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皇上和保康都知道,現在民間人士對於探索大海洋的熱情,海洋尋寶的熱情。

而這次逐漸強盛起來的法蘭西海軍以一己之力對抗英吉利海軍,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的聯合艦隊,還取得非凡成就,這也給他們重重敲響了警鐘。

比奇角大海戰中,法蘭西海軍展現出來的高超技巧,遠遠超越這些曾經掌控大海的歐洲強國,軍事天才圖爾維爾的指揮藝術,海戰的未來發展方向,都給他們打開一扇大門,送來強烈的信號。

騾子還是馬,拉出去遛遛才知道。大清水師,必然要迎來屬於他們的大海戰。

保康手捧大清國際信息部的第一份“實戰成果”——圖爾維爾的戰術手冊,比奇角大海戰的各種細節,細細琢磨圖爾維爾的戰術思想,決定再次南下。

康熙二十九年的金秋九月,小少年的保康和他師祖分彆,他要先送額涅回京,看看京城的親人,師祖要出門訪友。

保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師祖,目光炯炯有神。

皇後娘娘笑著不說話,大喇嘛等等人也笑著不說話。

師祖微微笑:“明年春天,師祖和保康在南海碰麵。”

保康一聲歡呼,抱著師祖就大喊:“師祖最好了。”

師祖:“記得到了京城,也要好好休息。”

“保康一定記得。”

“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明年一開春就南下。”

“保康一定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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