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府裡,保康本來和老師相聚非常開心,可是他發現,明珠已經是垂垂老矣一個老人家了,納蘭老師也老了,保康挺傷心。
這個時代五十歲就是老人,納蘭老師四十九歲,雖然還沒露出老態,但他早年身體太差,現在經常胳膊腿兒不舒服。
可是他認為自己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是奇跡,他非常高興,一點兒也沒有傷感,還勸慰保康。
“人這一生的意義,和活得多久,有關係,可也分人。老師這一生已經非常滿足,王爺要想得開。”納蘭老師如是說。
“好。”除了“好”,保康什麼也說不出來。
保康和他老師下棋,讀書,逛園子,西山賞雪,海子滑冰……得知他老師要修一本書,直接給他老師三百萬兩銀子,因為他老師沒有推辭就接下來,特高興。
…………
直郡王府、毓慶宮、胤祉哥哥府裡,胤禛弟弟府裡……保康麵對一個小侄子小侄女,那當然更是可勁兒發紅包。
就是和小侄子小侄女們玩得開心,麵對他們的阿瑪們,那就有點小煩惱。
胤祉、胤禛、胤祺、胤祐從海外回來後一直在休息,前兩天皇上露出口風,年後,胤祉去禮部,胤禛去戶部,胤祺去理藩院,胤祐卻是去兵部。
出海一趟,學習很多,他們的能力都可以勝任,這本是好事兒,可是他們的大哥不樂意,太子也不高興。
大哥且不說,他單純就是因為胤祐不和他“一夥兒”。但是胤祐和保康弟弟好,不是和太子好,他也沒怎麼計較。
太子卻是為此大發脾氣。
太子認為,這是他汗阿瑪在防著他,認為這不光是大哥在爭他的太子之位,他的弟弟們一個個的也是。
大年初六的下午,天氣挺好,保康本要去拜訪顧八代老師,卻被太子拉著,聽他嘮叨抱怨半個時辰,還有又要喝醉的架勢,當真氣急,
保康就覺得太子現在的心理非常危險。
保康不想看到太子失控的一天。
“昨兒我聽說太子哥哥朝南方送禮,太子哥哥做得非常好。會去思考自己的做法,自己開心了,可會不會惹得‘對方’快樂不快樂,會不會不開心……”保康先給予誇誇和肯定。
太子果然聽得高興一咪咪,卻是又一個自嘲的笑:“我哪裡有信心?我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撐不住了。”
眼裡一抹瘋狂一閃而過,他自己沒有察覺。保康心裡一驚,狀似無意地開口。
“可是現在太子哥哥很好,已經戰勝自己的私欲……大哥、你,胤祉哥哥、胤禛弟弟……你們都在宮裡長大,都以為自己天然地強大到,或者說,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應該,去承受所有的壓力。”
“可是兄弟們也都有常人的煩惱。這很正常。就和普通人家煩惱明天能不能多吃一頓大肉一樣,無需放在心上……”
保康呱呱一大通,他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從腰上拿下來奶葫蘆喝一口,看看西落的太陽光揮灑在屋脊的雪上,略琢磨一番,接著說道:“做人,不光有快樂和歡喜,有的時候誰都覺得很累,做皇子,更累。
但是這就是人類之所以是人類的偉大之處,不是嗎?這次太子哥哥能夠放手給‘對方’空間,保康很驚訝,保康佩服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懂了為彆人思考,這很難,但太子哥哥做到了。”
說完後,他還和舉著奶葫蘆和太子碰一杯。
太子唯有苦笑,喝一口酒後,他的情緒稍緩,頗有些認同地說道:“是啊,這就是人類的偉大之處。”
露出一個笑,笑得嘲諷,嘲諷自己:“我做到了,可是我有時候,又希望自己沒有做到,沒有意識到……
作為太子,作為皇子,從小接受皇家教育,打小兒就認同汗阿瑪、老師們、嬤嬤們教導的道理,把自己硬塞進一個‘太子’的殼子裡……等到猛然間意識到的時候,什麼都晚了……”
太子情緒激動到無法繼續說下去。
保康轉頭看向他。
目光閃亮,太子甚至可以從中看到煌煌日光,獵獵朝陽。太子愣怔。
“不晚!”
保康的聲音鏗鏘有力,他麵對太子的愣怔,又重複一遍:“不晚!”
太子嘴唇哆嗦:“不晚?”
“不晚!”
…………
兄弟兩個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的眼裡都有著對方的小人影。
保康的目光堅定有力,小人兒在太子的心口揮舞旗幟,搖旗呐喊。
太子的目光被淚水遮擋,小人兒仿徨無助,想要站起來,沒有力氣;想要就此沉淪,可是有個人,一直不放棄地拉著自己,告訴他,他可以!
太子伸手,握住保康弟弟的手,泣不成聲。
保康誤以為太子領悟了他給予的“勇敢”,稍稍放心,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情緒緩和,當下就笑出來。
“太子哥哥莫怕。你要相信你以後的路,在你自己的手中,不在汗阿瑪的手中,不在文武大臣,天下人……的嘴巴裡眼光裡,你隻是你自己。”
“可以趁此不忙的時候,好好想一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太子,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既然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也看到繼續放任的後果……振作起來,千萬不要放任自流。”
保康的話裡帶著一種力量,一種勇敢麵對自己內心靈魂深處,所有隱秘所有痛苦快樂所有卑鄙肮臟光明溫暖……的力量。
太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汩汩而出。
太子縱然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來,他所有的理由和委屈,在保康弟弟的麵前,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都是那麼的“矯情”。
太子隻和保康弟弟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臨醉倒之前,終於吐出一句心裡話。
“保康弟弟……哥哥……沒有退路了。”
保康呆呆地扛著醉倒的太子去洗漱間,扒去他的衣服,待宮人給洗澡穿衣,保康扛著他來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靜靜地看著他的麵容一會兒……
幾分真?幾分假?如果是師祖在,一定會說,真真假假皆是虛妄;如果是大喇嘛和師兄弟,一定會說,在你懷疑“不真”的時候,就說明一切。
如果是他額涅,他額涅一定置之不理,自己該做什麼做什麼。
保康想著想著,微微笑開來。
看看時辰,乾脆去找鴻德格和潘雲、赫舍裡家、覺爾察家四個伴讀喝酒。
五個人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好友喝得儘興,其中潘雲一開始好似有話說,可難得五個人聚首,他什麼也沒說。
保康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麼,笑一笑,繼續猜拳行令用美食美酒。
美酒入喉,清冽甘香入胃入心。保康喜歡喝酒,雖然會臉紅,但酒量也很好。可他喜歡在高興的時候喝酒,從來不喜歡借酒消愁的行為。
阿彌陀佛。美酒是好物兒,快樂大師想了這麼多年,天天在五台山上看大喇嘛他們喝酒,如今自己終於長大到可以儘情喝酒的年紀。快樂大師特高興。
高興的快樂大師喝了一個春節,康熙四十三年二月初五的早上,薄霧散開,朝陽燦爛,和他額涅出發去五台山。
臨行前,皇上鑒於這幾天熊兒子的纏磨,麵對熊兒子“堅持”的小眼神兒無奈妥協。
“如果你師祖同意你不還俗,汗阿瑪就同意。”
“謝謝汗阿瑪。”
皇上生悶氣,皇後微笑,保康歡歡喜喜。
不光可以借著“還俗禮”的事兒光明正大回五台山,還可以不用“必須”還俗,保康可不是打心眼裡歡喜?
他和師祖撒嬌耍賴求一求,師祖一定會心軟的。保康很有信心,扶著他額涅登上去五台山的火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