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北雪雙眼亮晶晶地說:“夏蘭也很好聽呀!我以後應該叫你夏蘭嗎?”
“還是叫我‘爾零’吧,父親不喜歡‘夏蘭’這個名字。”
爾零輕輕地笑了起來,她牽起烏北雪的手歡快道:“我們該回宿舍睡覺了。”
“等一下,”烏北雪另一隻手指著石桌上的飯盒,“我要先把這些東西收拾起來,媽媽明天會過來拿。”
爾零不以為然道:“你不用管它們,讓江慕雲收拾吧。”
烏北雪搖頭非常不讚同,“爾零,不可以這樣,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還有江慕雲天天跟在你身邊保護你,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朋友?”爾零奇怪地歪頭看向烏北雪:“我的朋友隻有雪雪一個。江慕雲……他隻是父親買回來伺候我的奴隸而已,雪雪和我回宿舍繼續玩吧,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交給奴隸去做就好了。”
烏北雪聽到爾零這麼說,眉頭皺得很緊,她不喜歡聽到“奴隸”這兩個字。
她和哥哥知道爸爸媽媽隱藏起來的秘密。
她和媽媽在一起洗澡的時候,發現媽媽背後漂亮的文身,她說自己也想紋,媽媽第一次生氣地罵她了。
她知道媽媽很辛苦,從來沒有惹過媽媽生氣,她用自己攢的零花錢給哥哥寫了信。
哥哥正在烏洛波洛斯上學,很忙,但是很快給她回了信。
信裡麵寫了很多東西。
哥哥從來不把她當作小孩子看,什麼事都會認認真真地和她商量,哥哥說他會調查這件事,然後她就知道了媽媽後背文身的真正含義。
彎月薔薇,奴隸才會被留下的痕跡。
她不明白奴隸具體是什麼,從哥哥寫的東西裡可以看出來,奴隸是很糟糕的事情,也是不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還有一些哥哥說的階級之類的東西,她也聽不懂,但是哥哥告訴她——
不管自己變成什麼模樣,什麼時候都不要看不起自己,哪怕變得再厲害,也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而奴隸,就是把人分成了上等人和下等人,甚至於是都不配被稱為人的商品。
烏北雪氣得臉頰鼓鼓,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爾零“奴隸”是很不好的事情。
爾零觀察到烏北雪臉上的笑容沒了,整個人像是貓炸了毛,被她牽著的手不再握著她,而是非常緊繃的抗拒,她小心翼翼地問:“雪雪,你生氣了嗎?”
烏北雪用力點頭,眼睛周圍有些泛紅,眼眶裡蓄起眼淚,她說:“生氣了!”
爾零看見新朋友哭了,不知所措道:“你為什麼生氣?”
烏北雪撇著嘴:“我不喜歡你把彆人當成奴隸看待,奴隸是不對的!”
爾零有些茫然地看著烏北雪,她不理解烏北雪為什麼會因為這種事情哭泣生氣,比起哭泣的模樣,她更喜歡看見烏北雪的笑容,她解釋道:“江慕雲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奴隸啊……”
她讓江慕雲來解釋。
江慕雲低眉順眼,語氣膽怯:“我隻是一件被交易的商品,存在的意義也隻是為了伺候主人,不值得烏小姐為我難過。”
爾零攤手道:“你看,就是這樣……隻要有控製牌在,讓他去死他也會去做。”
烏北雪將手從爾零手裡掙脫,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說了!”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我不喜歡和這樣的爾零做朋友,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個爾零,爾零才不會這樣子說話……”
爾零僵在原地,空靈無神的黑眸注視烏北雪許久,最後她也蹲在地上,用手指輕輕地戳烏北雪的肩膀。
烏北雪捂住臉抽泣道:“不要碰我,我和你絕交了!”
爾零說:“我不把彆人當成奴隸了,你繼續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烏北雪從指縫裡偷看她一眼:“真的嗎?”
爾零說:“真的。”
烏北雪伸出小拇指,“拉勾?”
爾零愣了一下,也有模有樣地伸出小拇指:“拉勾。”
雪地裡,兩個小姑娘在石桌前勾住手指,烏北雪破涕為笑,直往爾零身上撲。
爾零也淺淺地笑了起來,烏北雪收拾石桌上的飯盒事,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兩根指節大小的薔薇牌子,用力掰動,直至指節泛白,她也沒有把東西掰斷。
恰好烏北雪回頭,她看見爾零的舉動,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爾零說:“江慕雲的控製牌,弄不斷,隻要沒有控製牌,就沒有人可以控製他了。”
江慕雲一直低著頭沒有太大反應。
烏北雪舉起手:“我力氣大,讓我試試!”
爾零把控製牌給她。
烏北雪試過之後,也不行,她問:“能找其他人幫忙嗎?”
爾零搖頭說:“不能被父親發現,父親不讓我把這些事告訴任何人,名字的事情,奴隸的事情,我隻告訴了雪雪。”
烏北雪忽然有一種被信任的自豪感,她挺起胸膛道:“我會幫你保密的……辦法我們慢慢一起想!”
兩個小姑娘手牽手回到二人寢室。
爾零的情況比較特殊,她是這所學校校長最寵愛的養女,所以住宿上得到了優待。
江慕雲也是特例能住進她們旁邊的寢室。
烏北雪和爾零一起洗完澡,坐在同一張床上,從包裡拿出一塊綠色海綿。
“看雲霄姐姐送給我的禮物……它可是煉金生物呢!”
“煉金生物都很昂貴,這種東西也能隨便送嗎?父親說煉金術士都是黑心商人呢。”
“雲霄姐姐不一樣,她溫柔漂亮還是個好人!做的東西也很好吃!”
“哦?她做的東西的確很好吃,我喜歡水果軟糖。”
烏北雪激動地拿起綠色海綿,“它叫綠綠隊長,會做很多事情。”
綠色海綿被她拿起的一瞬間伸出黑色線條的小手小腳,乖巧地打了個招呼,兩根線條手比出一個圓潤的愛心。
烏北雪驚叫道:“它好可愛!”
綠綠隊長從海綿身體裡神奇地掏出了一張迷你說明書,恭敬地遞給烏北雪之後,抓起一塊毛巾,順著她的睡衣爬到了她肩膀,溫柔地給她擦拭頭發。
爾零用手點了一下綠色海綿,海綿往旁邊一歪,然後剁了一下腳,線條手輕輕拍了一下爾零的手指,好似在叫她不要搗亂。
她也被這個小家夥可愛到了。
綠綠隊長擦乾烏北雪的頭發,又幫爾零擦頭發,還在燈光下用線條手做出許多逗小孩開心的各色動物剪影。
兩個小女孩在同一張床上睡著之後,綠綠隊長跳下床,螢火蟲群燈映照出它倒映在地上的小小影子。
隨後影子慢慢變大,足足變得有兩米高!
床上的烏北雪被輕鬆抱起,放回她自己的床上。
變得高大又強壯的綠綠隊長分彆給兩個小孩蓋上棉被,身形再次化為巴掌大小。
它蹦蹦跳跳地睡到烏北雪的枕頭邊上,豆豆眼和線條手臂均消失不見,變成一塊不起眼的綠色海綿。
螢火蟲群燈自動變化成睡眠模式的弱光。
床上的人呼吸舒緩綿長。
忽然,一張床上的身影僵硬且緩慢地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另一張床上的身影。
安靜,無聲,一直持續。
……
烏北雪被尿意憋醒。
她睡眼惺忪地起身,擦掉嘴邊夢到雲霄給她做了一大桌美食後留下的口水,迷迷糊糊地下床,綠綠隊長趴在她頭頂。
她發現對麵床上的人也坐了起來,好像在看著她。
烏北雪嘟囔著問:“爾零,你也要上廁所嗎?我們一起去嗎?”
對方沒有回答她,烏北雪等了半天,最後還是實在憋不住,說:“那我先去啦。”
寢室裡沒有廁所,廁所在出門之後走廊非常靠後的位置。
烏北雪打開門,走廊很暗,儘頭更是漆黑一片,要走過去燈才會亮起來一點,她有點害怕,睡意一下子散去不少。
她才住宿沒兩天,之前半夜都沒有醒來想上過廁所,這是她第一次晚上上廁所。
頭頂的綠綠隊長拍拍她的小腦袋。
烏北雪握起拳頭說:“我是大人了,自己上廁所是很正常的事。”
她給自己加油打氣完,悶頭往前跑,跑進廁所飛快上完之後,她跑出廁所,剛要離開,發現走廊左手邊的陽台上站著一個人。
對方背對著她站著,仰頭望向天空,她又走近了一些,借著月光,看清了對方垂至腰間的白色長發。
烏北雪放下心來,是江慕雲。
她想上前和他打個招呼,卻聽見對方低喃說著什麼。
“…它是一種無價的珍貴物品,其寓有形於無形之中,不為人知,卻又眾所周知…”
“…鳥和魚把它帶給了我們,人人皆有,無處不在,在你我體內,隱於萬物,充斥時空…”
“…永恒之水從中溢出…”
烏北雪壓根聽不懂江慕雲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和白天聽上去也不太一樣。
她本來想直接叫住對方,突然,她眼尖地發現眼前之人的白發發尾在月光照射之下正在緩慢染上黑色。
那種黑色,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將一切不純淨的東西純淨化。”
低喃的聲音猛然間變得很響,就像是在耳邊響起。
烏北雪嚇了一跳,她發現江慕雲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身來,麵對著她。
明明還是白天那個長相,氣質卻完全不同,毫無膽小與怯懦,精致柔美的五官在銀月下好似發著光。
他手撫在胸前,向她行了個奇怪的禮儀後,手指拂起肩邊的白發,微微地笑了一下,輕聲問道:“你聽見星星正在演奏的音樂了嗎?”
烏北雪:“什麼?”
天空飄過的烏雲擋住明月,月光消失,江慕雲發尾的黑色散去,他聽見烏北雪的問話,反問道:“什麼?”
烏北雪也一愣,“你剛才問我的那句話,就是……”
她想重複一遍,可怎麼也想不起那句話是什麼。
江慕雲打量四周,他很詫異,本該在房間裡好好睡覺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烏北雪小臉板起來:“你是不是夢遊啊?”
江慕雲不確定地說:“……有可能?”
綠綠隊長拍拍烏北雪的小腦袋,示意她快點回去睡覺,兩人便一同走了回去。
烏北雪進屋的時候,爾零已經重新躺下了。
隻是屋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比她剛才出去的時候冷了很多。
……
第二天。
星夜學校所有學生都被叫到了操場上。星夜學校的學生從八歲到二十歲的都有,一般超過十八歲都會被皮楊陽送出星洲,也有一些例外情況。
烏北雪依舊和爾零手牽著手,江慕雲小跟班似的跟在她們後麵。
往常這個時間,學生都應該在教室裡開始上第一堂課。
烏北雪看向四周的同學,大家臉色都很臭,星夜學校裡的同學脾氣都很不好,天天都喜歡打來打去,她小聲地問:“這是要乾什麼呀?”
爾零搖頭:“不知道,等老師通知吧。”
過了一會兒,走來一個老師大聲說道:“根據煉金術士符一繁大人的吩咐,今天學校取消課程,臨時組織一次外出活動,活動內容是——品嘗和順異味館美食,並且寫下心得感想至少三百字!”
學生們嘩然,星夜學校第一次辦這樣的活動。
烏北雪興奮地搖動爾零的手:“你也可以去和順異味館吃東西啦!”
操場邊站著的一排老師裡,盧任賈臉色奇差無比,他讓符一繁把皮楊陽引過來,結果符一繁打算把學生全部弄出學校嗎?
星夜學校所有學生在老師的引導下,排隊離開學校,前往下層的鐵匠鋪街道。
留在學校裡的老師被叫到開會,主任嚴肅地說:“皮校長今天會帶著煉金術士大人來學校做例行檢查,規矩大家都懂,該藏的東西全部藏起來。”
聽到這番話,盧任賈鬆了口氣,符一繁還沒有廢物得那麼徹底。
他把皮楊陽引來學校了。
隻是……把學生弄去和順異味館的事,雲霄知道嗎?
符一繁不是傻子,他自然會提前通知雲霄。
在這一點上,雲霄非常好說話,她對所有類型的食客都很歡迎。
符一繁給皮楊陽的理由簡單粗暴——他要給雲霄多拉點生意去討好雲霄,順便檢查一下學校,擴大這個學校的規模,以後就能不動聲色地繼續討好雲霄。
這個理由放在彆人身上很虛假,但如果是符一繁說出來的,便顯得非常合理。
他在皮楊陽印象裡,就是這樣一個惜命的狗腿子蠢貨。
為了討好上級,他做出什麼樣神奇的舉動都不會讓人起疑。
接下來,他隻要把皮楊陽帶進學校,剩下的事情交給盧任賈就行。
一想到皮楊陽可能是個恐怖的黑魔法師,符一繁的腿就忍不住開始抖了。
煉金術士相對而言能對付魔法師,但那是高等級煉金術士,符一繁就一個入門級煉金術士,他真對上惡靈也不會那麼輕鬆。
符一繁忐忑等待皮楊陽,他不能在皮楊陽麵前表現出任何異樣。
快到他們約定見麵的時間,符一繁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道貌岸然”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皮楊陽到了。
符一繁白他一眼:“怎麼回事,和我見麵也要遲到嗎?昨晚就和你說好的事情,你今天還能晚到,什麼事情比我更重要啊?”
皮楊陽抖落身上趕路留下的積雪,恭敬道:“稍微處理了一些意外狀況。”
符一繁聽見這個說法,心裡一突,他麵上不顯道:“行了,去學校吧,你這學校人數少了點,連和順異味館都填不滿。”
皮楊陽跟在他身後說:“人數不少了,再多不好。”
符一繁“哼”了聲:“我說人少就是人少。”
皮楊陽雙眼斂下,垂在身側的手控製不住地顫動著,似乎在忍耐什麼極其難忍的事。
過了很長時間,他手的顫抖才停下。
而他們此時正好站在星夜學校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