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裡的調查告一段落。
星夜學校的盤問進行到三分之二，這個學校的老師和學生人數並不多。
宋陸離他們不僅需要盤問，還需要記下未成年學生的信息，盤問結束後沒有問題的學生，如果仍有家人，會通知他們的家人過來將人接走。
如果本身就是孤兒，那麼會在世界之樹發放領養信息，沒有人願意領養的話，他們會帶走這批孩子，在星洲外發布領養信息。
一直沒人領養的話，他們就需要自己學習生存技藝來養活自己，在他們成年之前會有一些機構給他們發放必須的生活物資，直到他們成年。
宋陸離問完身前最後一批學生，找到符一繁：“你之前說的被惡靈附身的小孩呢？”
符一繁指著不遠處的獨棟宿舍樹屋，“她單獨住在那裡，還有一個男小孩，非要跟她關一起，說自己是她奴隸什麼的……”
宋陸離眉尾挑起，他說：“帶我過去看看吧。”
符一繁點頭，將宋陸離帶到宿舍前，用鑰匙開鎖後進樓。
樓裡有些陰冷，聞著還有些潮味，人在三樓住著，符一繁和宋陸離走樓梯上樓。
一到三樓，他們就聽見砰砰砰的聲響。
往樓道裡一看，單麻花辮的女孩正在跳繩，白發少年在她邊上數數：“58，59，40，41，42，43，44，47，70，71……”
很明顯，白發少年不識數，單麻花辮女孩跳得臉色通紅也無暇去注意對方數錯的數字，她咬著牙說：“雪雪說每天跳夠兩百下，晚上做夢就能夢見她。”
符一繁輕咳一聲：“爾零。”
跳繩的女孩立即停下，沒好臉色地看向他：“我不叫爾零，我叫夏蘭。”
符一繁改口道：“夏蘭，煉金術士協會的人過來調查，需要問一些問題，你們配合一下。”
夏蘭眼睛放光道：“問完問題之後我就可以不被關在這裡了嗎？”
符一繁看向宋陸離：“這得問這位先生，我做不了主。”
宋陸離笑容溫柔道：“我們先開始吧。”
他們隨意挑了間寢室，三樓的寢室都空著，除了夏蘭和江慕雲沒有其他人住。
宋陸離示意夏蘭坐到椅子上，他從手提箱裡取出帶有機械臂的人偶。
夏蘭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宋陸離說：“測謊人偶，如果你說的是假話，這個人偶就會張開嘴巴把你腦袋吃掉。”
夏蘭明顯嚇了一跳。
符一繁：“……”
雖然看了很多遍宋陸離用這句話騙人的模樣，但再看一遍還是覺得對方這麼嚇小孩的行為真惡趣味。
宋陸離將人偶的機械臂連接到夏蘭身上，他看到人偶臉上顯示的數值，明顯愣了下神。
這個人偶其實不是測謊人偶，而是醫療人偶，隻是附帶了一定的測謊功能。
醫療人偶專門用來檢查身體，也能處理一些簡易的包紮，以及消除身體疲勞的按摩，當然，它也具備檢測元素內聚力指數和體內之火穩定值的功能。
如果被檢查的人沒有這兩項數據，治療人偶臉上就會是一片空白。
星夜學校的學生檢測到現在，人偶臉上從沒有出現過圖案，直到現在——
人偶的臉上出現了兩個圖案。
一個顛倒向下三角形，中間有一點，象征著天空降下的雨水，這是水元素的符號。
另一個方向正常向上的三角形，上麵的角畫了一根橫線，象征位於地麵土地之上天空之下的空氣，這是氣元素的符號。
符一繁也看見了這兩個符號，他眼珠子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水元素75，氣元素78。
如此高的元素內聚力指數，還是兩個元素，這是個煉金術天才啊！
符一繁想要叫出聲，然後他收到了宋陸離的眼神，他想起來夏蘭還要被調查的事，強壓心中的激動。
夏蘭注意到兩個青年的異樣，她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符一繁立馬搖頭說：“沒事。”
不愧是水元素高的人，情緒感應果然敏感！
宋陸離隔著一張桌子，在夏蘭對麵的椅子坐下。
他拿出記錄了夏蘭信息的莎草紙，問：“你叫爾零嗎？”
夏蘭抿著嘴：“我不叫爾零，我叫夏蘭。”
宋陸離說：“皮楊陽收養你之後將你改名為爾零，在此之前你叫夏蘭是嗎？”
夏蘭點頭。
宋陸離微笑道：“皮楊陽收養你的時候……是十一年前。那個時候你隻有兩歲，兩歲的小孩能夠記得住自己的名字，並不多見，爾零。”
夏蘭眉頭擰緊，她非常討厭這個笑容虛偽的男人，她說：“可我就是記得我以前叫夏蘭，我說了我叫夏蘭！”
宋陸離餘光瞥向人偶，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等夏蘭情緒平複後，他問：“皮楊陽會讓你泡在血池裡？”
夏蘭：“嗯，每一周的周九洋梨花日，他都會讓我走進血池，從淩晨泡到第二天的淩晨。”
知道皮楊陽做的事後，她不再稱呼對方為“父親”，她本就對這個男人沒什麼感情。
宋陸離：“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被要求這麼做？”
夏蘭說：“有記憶開始，每周都必須這樣做。”
宋陸離：“你對領養前的事除了名字還有其他的記憶嗎？”
符一繁聽到這個問題，簡直想翻白眼，夏蘭被收養的時候才兩歲，怎麼可能會被收養前的記憶？
果不其然，夏蘭搖頭道：“沒有。”
宋陸離笑了笑，他問出一個讓符一繁瞠目結舌的問題。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夏蘭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冒犯，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胸口大幅度起伏之後才克製情緒說：“我這個樣子難道還不明顯嗎？我是女孩！”
一直沒有反應的人偶突然抬起頭，黑色的紐扣眼睛變成紅色，發出嘀嘀嘀的警告聲。
宋陸離兩手交疊，平靜地說：“你在撒謊，坐下，好好回答。”
一旁的江慕雲驚詫地抬頭，看向麵色陰沉的夏蘭。
人偶的紐扣眼睛變回黑色。
符一繁則猛地想起皮楊陽在血池前說的話。
夏蘭坐下，兩手捏著椅子的把手，指甲幾乎在木椅上掐出劃痕，她說：“……我是男的行了吧。”
人偶又一次眼睛變紅，發出嘀嘀警告聲。
皮楊陽在血池前說過：“這個生來沒有性彆的人，躺在最深沉的黑暗裡如同一個死人……”
符一繁恍然大悟，怪不得宋陸離會問這個問題。
宋陸離說：“原來如此，你不是女性，也並非男性，你並沒有性彆。”
夏蘭摸著肩膀上的麻花辮，“我是女孩。”
宋陸離又問了一些關於皮楊陽的問題。
夏蘭能回答的全部回答了，說的都是實話。
宋陸離：“你知道自己被惡靈附身了嗎？”
夏蘭說：“我隻知道，以前我的身體裡有一隻正在長大的怪物，它想要吃掉我……然後在我感到最幸福的那一天，它消失了。”
宋陸離：“最幸福的那一天？”
夏蘭點頭：“學校組織我們去和順異味館參加美食活動，就是雲霄姐姐的店。我們走進了白熊先生手中美妙的音樂盒裡。我看見了碧藍的天空和粉色的沙灘，和好朋友一起吃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宋陸離聽到夏蘭的描述，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雲霄這個人……用關押罪犯的音樂白熊來招待小孩嗎？
這些小孩如果知道大海和沙灘底下隱藏的牢籠和刑具，會不會自此幻滅再也不相信世界上的美好了？
宋陸離收回思緒，夏蘭說的就是雲霄殺死上位惡靈的那天。
他最後問了一點問題，扭頭看向在一旁仿佛透明人的白發少年，“輪到你了。”
江慕雲和夏蘭交換位置。
宋陸離聽見夏蘭小聲地對江慕雲說著什麼，他仔細一聽。
“不用害怕，雖然這個大叔看著不像好人，但是你可以有什麼說什麼。”
宋陸離：“……”
叫雲霄姐姐，叫他大叔，他隻比雲霄大三歲啊！
江慕雲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他似乎很不習慣這種被幾個人同時注視的感覺，肩膀向內縮起，整個人似乎都想將自己藏起來。
宋陸離在江慕雲身上固定人偶的機械臂。
他看向人偶的臉，下一秒，他眼神裡出現了大量的迷茫之色。
符一繁看見宋陸離居然在擦眼睛，擦完之後又重新看向人偶的臉，他便也看了過去。
！！！
人偶臉上出現了三個圖案。
正常向上的三角，象征著會往上升的火焰，這是火元素符號。
另兩個便是之前出現過的水元素和氣元素符號。
火元素79，水元素66，氣元素60.
三元素內聚力指數都超過60啊！整整三個元素啊！
這要是在哪個元素內聚力指數測試攤子上測出來，肯定會引起巨大的轟動，甚至於有些人想動手搶都不誇張……
搶？
符一繁想到四元素超過85的雲霄。
和這個金光閃閃的家夥一比，眼前這兩個二元素和三元素的小孩好像也沒那麼……
那也是天才啊！
符一繁：“……”
這年頭天才是批發的嗎？
天才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多他一個？
這不公平！
宋陸離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夏蘭和江慕雲的元素內聚力指數有些超乎了預料。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江慕雲的信息近乎一片空白，他開始詢問。
“姓名？”
“江慕雲。”
“年齡？”
“十、十五歲。”
符一繁訝然地看了眼江慕雲，這瘦弱的小身板看著一點也不像十五歲，他看著比十三歲的夏蘭還小。
他也不像火元素指數高的人。
火元素高的往往都脾氣不好，行走的人形鞭炮，一點就爆，一碰就炸。
這個恨不得縮在椅子裡、說話還要捏著衣角的少年，怎麼看都是個沒脾氣的小可憐蛋。
宋陸離問完一些基礎信息，“你自稱是夏蘭的奴隸？”
江慕雲輕輕點頭：“我是皮先生買回來伺候夏蘭小姐的奴隸。”
宋陸離說：“皮楊陽從哪裡買的你？”
江慕雲搖頭：“我不知道。”
宋陸離問：“你以前在哪個地方生活？”
江慕雲依舊搖頭：“我不知道。”
宋陸離又問：“你對以前的生活有什麼印象？”
江慕雲茫然地看了宋陸離一眼，然後搖頭。
隻要問到有關於奴隸的事，或者是以前生活的地方、見過的人，他都會表現出一副什麼都記不起的模樣。
人偶沒有任何變化，意味著他說的是真話。
宋陸離眼睛微眯，這種洗腦和清除記憶的手法讓他想到了彎月薔薇，他問：“你被買下來之後記得什麼事情？”
江慕雲說：“我要伺候夏蘭小姐，聽從她的命令。”
夏蘭在後麵說：“你不要亂說，我們現在是朋友，我才不要奴隸，那樣雪雪會不和我玩的……”
江慕雲垂下眼睛，改口道：“我要伺候拿著控製牌的人，聽從拿著控製牌的人的命令。”
聽到“控製牌”三個字，宋陸離心中可以肯定，江慕雲就是彎月薔薇的奴隸。
他需要再確定一下，“江慕雲，你後腰上有薔薇與月亮的文身嗎？”
江慕雲點頭。
宋陸離很欣慰，他沒有白跑一趟星洲。
雖然因為雲霄的關係，烏撒那邊不能下手調查，但這裡又多出一個江慕雲可以調查，不過……
宋陸離想到江慕雲的天賦，這件事必然會被其他人知道。
還有夏蘭……
這兩個沒權沒勢又極有天賦的孩子，隻要假以時日定能成為出色煉金術士。
哪怕不是為了調查彎月薔薇，宋陸離肯定也要想辦法把這兩個孩子弄進宋家，誰讓他先發現了這兩個有天賦的孩子呢？
可惜宋家的手伸不到星洲，僅憑他自己的實力也沒有辦法保下這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一旦離開世界之樹，宋家搶到歸屬權的可能性太小。
必須要讓他們在世界之樹就被收養下來。
得找一個對這方麵完全不感興趣，但又有實力對抗其他人的煉金術士先將他們收養下來，定了名分，再接手過來。
宋陸離眼神閃爍。
這個人選的答案很明顯。
宋陸離告訴夏蘭和江慕雲，對他們的調查暫時結束了。
但是，他們身上還有一些其他的疑點需要進行調查。
宋陸離笑容柔和道：“我覺得你們兩是很可愛的孩子，想要幫你們找一個領養人，你們願意嗎？”
夏蘭和江慕雲沉默不語地注視宋陸離。
二人心中不約而同地閃過同一個詞：撒謊。
宋陸離轉動手上的寶石戒指，輕聲道：“我是雲霄以前的未婚夫，她是一個性格很好的人，我和她還算有幾分交情，她又是個很厲害的煉金術士，完全可以領養你們。”
夏蘭和江慕雲眼神閃了閃。
符一繁聽到這句話，頓時感歎雲霄大人魅力出眾。
以前的未婚夫碰到這種好事居然還想著她，把兩個天才讓給她收養，這是舊情未了啊！
……
“叮鈴鈴——”
清亮的搖鈴聲。
小左躺在華麗的首飾山上，冷眼看著走進店裡的宋陸離。
宋陸離一手牽著一個小孩，身後跟著符一繁，徑直走向廚房。
“雲霄。”他喊道。
雲霄停下手上的工作，疑惑地走向廚房門口。
她掀開布簾，看見宋陸離、夏蘭、江慕雲和符一繁四人。
宋陸離勾起完美的笑容，語氣輕柔道：“你想不想做兩個孩子的媽？”
雲霄深深地看了一會兒宋陸離，她轉身回到廚房，拿了兩把刀。
一把剁骨刀，一把切片刀。
兩把刀在她手上挽出晃眼的刀花，刀光陰森冰冷。
雲霄微笑道：“你想怎麼死？給你三十秒的考慮時間。”
宋陸離：“……”
好像錯估了自己和雲霄之間的交情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