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雲舒姑娘吧!”來人熟稔的態度令雲舒遲疑了片刻,難道又是自己認識的人?
雲舒看著他身上的捕快服,思忖無情倒是穿過跟這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據說這是神侯府捕快們獨有的官服,可此人一沒有坐輪椅,二腮幫子上長滿了黑粗的胡渣,看著就粗獷滄桑,明顯不是無情。
但問題是,神侯府諸多捕快中,除了無情外,她也沒見過其他人啊,所以這個自來熟的人到底是誰?
“你是?”
那人爽朗的笑起來:“雲舒姑娘,我是追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他麵帶歉意的說道:“本想親自去江南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奈何神侯府中的事務太多,我一直脫不開身……”
說到這裡他戛然而止,因為連他自己都意識到這些話怎麼聽怎麼沒誠意。可事實又確實如此,不止雲舒,就連另一位救命恩人程靈素,自沐檾山一彆後,他都再沒見過。
“哦,是你啊。”雲舒恍然大悟,隨即,她蹙了蹙眉,奇怪道:“當時你不是昏迷了嗎?怎麼知道我的長相?”
追命笑道:“大師兄見過你,他又擅長丹青,在我一再懇求下畫了你的畫像。”
他想到雲舒還有個官家小姐的身份,急忙補充道:“雲舒姑娘放心,我看過你的畫像後已將其燒毀。”
所以不必擔心她的畫像傳到外邊兒去。
雲舒一點都沒有作為官家小姐的意識,所以並沒有get到追命最後一句話的深意,還頗為可惜道:“怎麼燒掉了呢,我還想看看無情捕頭把我畫的好不好看呢!”
追命明亮的眼睛中透著真誠,說道:“姑娘國色天香,畫中人雖美卻不及姑娘萬分之一。”
姬冰雁詫異的瞅瞅胡鐵花又瞄瞄楚留香,看的兩人心中直犯嘀咕:又不是他說話,看他乾嘛!
卻不知是姬冰雁久聞四大名捕的大名未見真人,怎麼也沒想到,有著花蝴蝶同款外表的追命還能長了張楚留香一樣的嘴。
更令他無語的是,被誇獎的雲舒沒有絲毫謙虛之意,反而理所應當的頷首:“你說得對,我其實不怎麼上相。”
姬冰雁:雖然不懂什麼是“上相”,但他神奇般的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該怎麼說呢?
“臉皮厚的人恰恰適合做生意”,未來合夥人姬冰雁偏向性極強的評價道。
雲舒“自謙”完,將目光投向另一人。這位是?
跟神侯府的人相熟,又穿了一身青色長袍,難道,她要有口福了……
追命察覺到雲舒的目光,正欲介紹,就聽見雲舒開口問道:“你沒帶玉簫嗎?”
青衣人一晃神:“什麼玉簫?”
對玉簫沒反應,看來不是黃島主啊!雲舒失望的歎口氣,也沒了詢問青衣人身份的興趣。
此時此刻,楚留香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
他抱拳笑道:“顧兄,好久不見。”
原來他的熟人不是名滿江湖的神侯府追命,而是連兩位好友都沒聽說過的顧惜朝。
姬冰雁和胡鐵花不知道顧惜朝很正常,因為他們與楚留香分開已有六七年時間,而楚留香與顧惜朝相識卻在四年前。
後來,私下裡,楚留香跟兩位好友說了顧惜朝的身世,以及他們相識的過程。
顧惜朝出身低賤,乃是女支女之子。可他自小聰慧上進,欲靠科舉改換門楣,十幾歲時就考了個小三元。隻是寒門子弟過於拔尖的結果是遭人嫉妒,那人不但揭穿了他賤籍的身份,還誣陷他是采花大盜。
理由就是從小在女支院裡長大,那種事兒見多了自然就心理變態了。
因著此事,他不但秀才被除名,還被關入大牢。
采花大盜終於落網的事情上報朝廷後,還未等來朝廷的批複,一直調查采花大盜一案的諸葛神侯先一步到來。審核過程中,諸葛神侯不光發現案情有異,還見識到了顧惜朝的才華。
這位才十幾歲的少年雖然身陷囹圄,前途儘毀,卻泰然處之,不卑不亢。通過談話試探出諸葛神侯與審判自己的縣官不是一路人後,顧惜朝有條有理的說出自己被誣陷的始末,還根據所知的信息分析出真正的采花大盜的一些特征。
真采花大盜落網後,顧惜朝這個假采花大盜被無罪釋放。諸葛神侯憐其遭遇,又極為欣賞他的才華,就收他為義子。
而他的賤籍也因立功,被皇帝特赦轉為良籍。從此以後,他的出身過了明路,再也不會成為彆人對付他的把柄。
三年前,他通過會試,進入科舉的最後一步——殿試。原本,他中了頭名,應該點為狀元。可惜那一屆,前十名要麼年紀大,要麼長相普通。
應該說,跟麵如冠玉、器宇軒昂的顧惜朝相比,哪怕是小帥也變的平平無奇了。因此,他被皇帝從狀元改成了那屆科舉的顏值擔當——探花。
當然,刨除顧惜朝十幾歲時的往事,考中探花一事是與楚留香重逢後當眾說出來的。所以聽到顧惜朝就因為長的好,就從第一名降到第三名,胡鐵花當即叫嚷不公平。
追命笑道:“顧師兄隻是個例,也有因此受益的人。”
他說起上上一屆科舉的探花李尋歡。
說到他,眾人就不陌生了,隻因小李飛刀太過出名。
他出身世家,卻棄官跑去江湖上晃悠,把其老子和兄長氣的不輕,他卻依然我行我素;
他是文人,卻不知從何處學來一身武功。他的武器甚至一度排到《兵器譜》第三名。
好吧,又是個探花,或許他就是個探花的命。
追命說,原本李尋歡考中的是第四名傳臚,皇帝見他長相出眾,又想湊個“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好名頭,才將其提升至第三名。
胡鐵花把砸嘴巴:“要這麼說,他確實受益了。”
追命和顧惜朝相視一笑。兩人沒有說在朝廷,考中狀元還是考中探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否得到皇帝的看重,是否給皇帝留下印象。
就如顧惜朝。表麵看進了翰林院後,狀元授予從六品的修撰,而探花隻是正七品的編修。可三年期滿後,他直接被皇帝升任從六品的鴻臚寺寺丞,彆看隻升了半品,可一來是京官,二來負責對外事務,明顯前途不可限量。
而同屆的狀元和榜眼,則外放為官。離皇帝遠了,就意味著提拔的機會變少。除非本人不光學問好,連做官上也能出類拔萃,能力非凡。不然,也不過是泯然眾人矣。
更何況,相較於狀元,其實探花更受歡迎。因為朝廷有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說法。在頭幾名考生學識都差不多的情況下,皇帝通常為了照顧平民的情緒,大多都會選擇寒門出身的進士成為狀元。如此才顯得公平公正,讓科舉製度得到廣大群眾的支持和擁護。
而被點為探花的,並不一定意味他的學識就比狀元差一些。反而說明這位考生要麼家世不錯,要麼長相出眾。總之,唯有獨到之處,才有可能成為探花。
朝中之人皆心知肚明,現任的年輕皇帝就是個顏控,所以顧惜朝被降至探花後,不但不會心生不滿,相反他還得到不少人的恭喜。
對於不知內情的人來說,這就離了個大譜了!
至於現在顧惜朝好好的京城不待,怎麼跑到沙漠中來了。
想想他的官職,不用問也知道肯定跟焉耆王的壽辰有關。
這時,楚留香將話鋒一轉,說起自己一行人近幾天的遭遇。
這個話題本是為了避開顧惜朝和追命的公務,誰知聽到罌粟毒後,兩人俱是神情一動,迅速交換眼神。
“這種毒發作時有什麼症狀?”顧惜朝問道。
楚留香輕笑,不怕他們問,就怕他們不問。他隱隱感到毒*品一事背後並不簡單,勢必需要朝廷的介入,才故意提出。即便此時他們不問,他也會找機會告知。
於是,他詳細的將彭門四虎臨死前的症狀描述了一遍兒。
作為一位古人都有此覺悟,更彆提雲舒了。毒*品這種事向來不是靠個人就能處理的,所以將此事拋給朝廷,雲舒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可以說,通過金鵬王朝一案,雲舒已經嘗到了有朝廷出馬的甜頭。因此,她也將自己所知詳儘的告訴兩人。
顧惜朝、追命:若非無情大師兄已將雲舒姑娘的背景扒了個底朝天,他們肯定要懷疑她才是毒*品的製造者。
因為,她知道的實在太多了!比受害者知道的還多!
回想無情對雲舒的評價,追命乾脆直接問道:“雲舒姑娘為何如此清楚?”
如今隻要事關器靈的事兒,雲舒已經做到謊話張口就來,她不慌不忙的說道:“我聽師傅說的。師傅還囑咐我,今後見到這種毒就要銷毀,知道配方的人也不能放過。”
楚留香豁然開朗:“怪不得你一定要殺了石觀音,原來是為了遵從師命。”
雲舒表情嚴肅的衝他點點頭,十分感謝他描補自己的謊言。
這時姬冰雁突然讓小潘和石駝就此返回蘭州。
小潘有些遲疑,他明白姬冰雁是好意,可他不能因為怕死就一走了之。
他說道:“小的雖然不才,卻也能做些端茶倒水,洗衣煮飯的粗活。幾位大俠參加焉耆王的壽宴,也不能不帶任何下人,平空讓人小看了。”
姬冰雁笑道:“你倒是乖覺。不過讓你們回去也不全是為了你。”
他朝石駝的方向偏了偏下巴:“石駝被石觀音所害,懼之如虎,你此番任務就是將他安全的護送回府中。”
“石爺還用小的護送,您可是說過他獨自一人都能在沙漠中存活。再說了,小的還要給幾位大俠指路呢!”
姬冰雁從懷裡掏出一份地圖在小潘麵前抖了抖,意為自己根本無需小潘帶路。他又說道:“另外,你再幫我往府裡傳個口信。”
石駝無法說話,自然傳不了口信。
明知是借口,可這次小潘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他隻能怏怏應下。
看著小潘離去的背景,雲舒問了個“震撼人心”的問題:“唯一的廚師走了,誰來做飯?”
片刻後,顧惜朝毛遂自薦,當天他就小漏了一手。
還彆說,顧惜朝的廚藝比小潘好太多了。
雲舒吃得十分滿足,她稱讚道:“還好小潘走了,不然還品嘗不到顧大人的手藝。”
“你喜歡穿青色的衣服?”雲舒思路跳躍之快,令顧惜朝來不及反應。
他垂頭想了想,笑道:“確實如此。”
雲舒聽到後像看稀罕物似的打量著顧惜朝身上的衣服感慨道:“你們這些愛穿青袍的人是不是有個共同的特長,就是擅長廚藝?”
得知雲舒所指的另一位擅長廚藝之人是東海桃花島主黃藥師後,顧惜朝謙虛道:“雲舒姑娘誇獎了。在下不過是幼時經曆才練出些淺薄的廚藝。黃島主博學多才,超群絕倫,在下多有不如。”
如不如的無所謂,關鍵是雲舒發現兩人都愛穿青色長袍,氣質又有那麼點相近,若在空著手的情況下很容易錯認啊。
於是,雲舒又問道:“顧大人,你用的是什麼武器?”
顧惜朝掏出一把五彩璀璨的小斧頭道:“我有一刀一斧,刀是普通的飛刀,斧頭名為‘五色小斧’。”
雲舒:“因為是五種顏色,所以就叫‘五色小斧’?”
顧惜朝頓了頓:“沒錯。”
雲舒嘴角一抽,看來這位也是個取名無能者。
她伸出手問道:“可否一觀?”
顧惜朝二話沒說將小斧子放到她的手中。
雲舒拿著斧子來回翻看了幾下,又舉起來在空中揮舞著試了試,讚道:“這武器不錯,還是個多功能型的,可以一斧多用呢!”
顧惜朝挑眉詢問。
雲舒道:“你看,跟人打架時它能當武器使用;日常生活時,又能砍個柴斷個繩作為救急工具;情況危急時,還能當成遠程武器扔出去砸人。”
“最最關鍵的是,你看它色彩斑斕的多漂亮啊,估計沒人認為它是個武器,隻以為是個裝飾品,可以起到迷惑人的作用。”
雲舒侃侃而談,顧惜朝一臉迷茫。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小斧子還有這麼大的用處呢!
憑著自己的好手藝,顧惜朝和追命順勢加入到隊伍中,剛剛縮減成四人的小隊頓時又恢複成了六人。
原本隻是楚留香和顧惜朝相互認識,追命跟雲舒單方麵認識,但眾人皆是心胸開闊,懷瑾握瑜之人,很快就熟稔起來。
兩天後,一行人終於抵達焉耆王所在的位置。
這裡是一片麵積不小的綠洲。蒼勁的胡楊錯落有致的分布在綠洲上,到了這兒看到的不再是漫天的黃沙,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冷色調。
碧藍的天空,青蔥的草木,猶如盛放在黃綢中的珍貴綠寶石一樣的湖水都讓在沙漠中行走了好幾天的人們恍然有種來到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這裡太美了,美的跟本不似存在於人間,更不存在在這凶險的沙漠中。
湖水附近建了十幾座很有民族特色的房子。房子呈階梯狀,越靠近湖水,住在裡麵的人身份就越高。這些房子應該就是焉耆王以及各小國使者的居所。
顧惜朝和追命朝廷代表的身份極為好用,當即被安排進了臨近湖水的房子中。
而姬冰雁,雖是蘭州首富,卻因商人身份住進了稍次一等的豪華帳篷裡。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進了帳篷,確定無人偷聽後,雲舒忍不住問道。
方才接待之人誤以為四人是顧惜朝的下屬,想將四人和追命一樣也安排進顧惜朝的居所。可追命當即表示四人隻是恰好與他們同行,姬冰雁也順勢拿出自己的請帖證明身份,隨後六人分成兩隊,住進不同的地方。
雲舒並非一定要住好房子,而是她感覺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顧惜朝、追命和楚留香、姬冰雁四人有個某種默契。
而楚留香的回答恰恰印證了她的猜想,他讓雲舒耐心等一會兒,顧惜朝會親自前來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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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如何?”
在附近轉了一圈剛進門的追命就被顧惜朝拉著問他探查的情況。
“點蒼史延俠,佛衣老怪薛堅,慾天魔女盛懿,赤刀老祖吳坎,呂梁三傑,烏孫第一高手烏須靡,烈火掌那水淇,看來焉耆王為了小命招攬不少門客。甚至,我還看到枯竹的身影1。”
“枯竹,西域羅刹教的枯竹?”顧惜朝頗為頭疼的揉揉太陽穴。
追命也是不解:“玉羅刹怎麼也牽扯到此事中來?”
玉羅刹和石觀音雖說都惡名昭著,但兩人明顯不是一個量級的。追命寧可打十個石觀音都不願跟一個玉羅刹對上,因為後者有腦子。
顧惜朝想起看過的一個情報,他搖頭道:“枯竹此來未必跟玉羅刹有關。你無需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追命歎氣道:“可惜情報不足,來的人太少了。”
顧惜朝安慰道:“來的人越多他們越是警惕,你我更不好行事。”
追命想到當初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隻有他和顧師兄來,就不再說什麼。還好,他們遇到楚香帥一行人,倒是憑空多了幾個幫手。
“師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香帥那裡?”
顧惜朝算算時間:“現在就去,越早越好。若有人來,你就說我旅途勞頓休息了。”
安排好事宜,顧惜朝避開房子周圍明處的守衛和暗處的耳目,施展輕功朝姬冰雁的帳篷奔去。
與此同時,深眼窩高鼻子的異域侍女給貴客們送來新鮮的瓜果,眾人一看,豁,焉耆王大手筆啊,有些瓜果並不是產自沙漠,足見其價格不菲。
楚留香笑眯眯的跟侍女打聽是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有瓜果。
這個問題並不突兀,因為很多自視甚高的人,就想知道自己是否被特殊對待了。想來這侍女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再加上詢問她的又是風流倜儻的楚留香。因此,侍女很爽快的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全說了出來。
這些瓜果和客人一樣,也分為三六九等。某些稀少的瓜果唯有最珍貴的客人才能品嘗。
楚留香順勢跟她打聽沙漠之王劄木合的人是否到了。侍女則說自己不清楚,不過言道可以幫他打聽一下。
並且還說距離焉耆王的壽辰還有三天時間,這幾天受到邀請的賓客會陸續抵達,若她得到消息,定會第一時間前來告知。
臨走前,侍女也不忘幫自己的王表功,說姬冰雁等人很受焉耆王的看重,不然不會被安排住豪華帳篷,吃珍稀瓜果。
聽的雲舒隻撇嘴,這麼說他們還要給這老梆子磕頭謝恩不成。什麼珍稀瓜果啊,不就是一些沙漠裡沒有的水果嗎!前世她都吃膩了好嗎,誰稀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