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遇到了一個難題,她應該選擇用哪種身份麵見皇帝?
這關係到她該用什麼姿勢行禮。
以雲家三小姐的身份,就要行跪禮;
以江湖朋友的身份,她隻需抱拳行禮即可。
寬敞明亮的南書房中,雲舒懊惱的拍了下額頭,她怎麼就忘記問一下為她領路的太監呢!此刻想要臨時抱佛腳顯然已經來不及,她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心一橫,衝著齊浩瞻晃了晃手臂,像招財貓似的來了句:“嗨!”
“噗嗤。”一聲輕笑從另一位年輕男子的嘴裡噴了出來,既然沒忍住,他乾脆大笑著對齊浩瞻說道:“皇兄,您說的沒錯,這位雲家三小姐果然很有趣兒啊!”
齊浩瞻也笑了起來,對雲舒說道:“多日不見,雲舒姑娘還是如此直爽灑脫。”
官場上的人說話就喜歡彎彎繞,雲舒拿不準他這話是真心誇自己,還是覺得自己失禮了。
她眉頭一皺,試探著問道:“要不咱們重來來過,我再跟您行一次禮?”
“千萬不要,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齊浩瞻被雲舒“折騰”過幾次,深知她的個性,於是直截了當的說道:“放心吧,我是真心誇你呢。還有……”
他由衷的笑了起來:“我很高興你仍舊以朋友的身份相待。”
聽他這麼一說,雲舒也鬆了口氣。她更喜歡江湖而非朝堂,就是因為她極其討厭跟上位者打交道。
齊浩瞻衝年輕男子招了招手,給雲舒介紹道:“這是我九弟,他才是真正的寧王齊浩宸。”
對於剛被諸葛神侯科普過皇家秘聞的雲舒,其實在看到年輕男子身著五爪龍袍時就有所猜測。借著這個時機,她仔細的打量了寧王一番。
齊浩宸從未被人如此放肆的打量,他不但沒有氣惱,反而自戀的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輾然一笑道:“雲舒姑娘是不是覺得小王英俊瀟灑,器宇不凡啊!”
“抱歉,並沒有這種感覺。”雲舒乾脆利索的否認。
齊浩宸嘴角一耷拉,不悅道:“怎麼可能,那你說,本王哪裡長的不好看了?”
“哪裡都不好看。”在他氣的跳腳前,雲舒又直言不諱的補充道:“你的五官一點特色都沒有,說白了就是那種最容易泯然於眾的大眾臉,所以也不知道你自豪個什麼勁!”
倒是他給她的感覺……雲舒托著下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她的語氣十分平淡,卻比諷刺更加氣人。
齊浩瞻見平素最是自戀的弟弟對雲舒怒目而視,急忙打圓場道:“九弟,你忘了她不認人的毛病了。”
齊浩宸還是憤憤不平,他當然沒忘,他不但記得,每次還都當笑話聽。可正應了那句話:落到自己頭上才知道疼。所以此刻,他氣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齊浩瞻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並小聲道:“你說你想見見我的救命恩人。現在人也見了,是不是該退下了。”
齊浩宸雖然生氣,但攆他走他又不想走,他哈哈一笑:“皇兄,你不是說這次喚她來是為了請她吃飯,既如此,我也可以作陪啊!”
“你作陪?”齊浩瞻挑眉反問。
按說,皇帝和臣女獨處恐會傳出些風言風語。所以當齊浩宸過來湊熱鬨時,他才一口答應下來。但隻看兩人剛認識就能對噴起來的做派,齊浩瞻覺得他寧可多叫些宮女內侍在此服侍,也總好過他要不停的當和事佬。
“今個你進宮不是為了看母後嗎?母後可是一大早就命禦膳房多準備一些你愛吃的吃食,你總不好讓她失望吧!”
見皇兄抬出了母後,齊浩宸不得不打消找回場子的念頭,不情不願的離開。
沒了閒雜人等,雲舒心心念念的事情提上正題。
偏廳內,一隊端著托盤的宮女井然有序的往色澤微紫且帶有清香味的香楠桌上上菜。每放下一盤菜,旁邊專門唱膳的宮女就會報一個菜名。
烤鴨、蟠龍菜、筍雞脯、水母燴、烹河豚、燒鹿肉、菊花餅、紅瑪瑙茶膏……
一個個菜名聽的雲舒心花怒放。
來前,她可是做足了功課,這些都是名副其實的宮廷菜,外麵根本吃不到這麼正宗的。
菜上完後,齊浩瞻招呼雲舒入座的同時也坐到上首位置。
雲舒當即納悶道:“你也一起吃嗎?”
似是她問了個傻問題,齊浩瞻登時笑了起來:“我請你吃飯,哪有讓客人自己吃的道理。”
“可是……”雲舒比劃道:“皇帝留大臣吃飯不都是一人一桌分餐製嗎?”在她印象中,電視裡都這樣演的。
“的確如此。”齊浩瞻頷首道:“不過,今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請雲舒姑娘吃飯,那樣的話豈不顯得十分見外。”
“說的也是。”雲舒雙手一合讚同道。
各種香味源源不斷的湧入她的鼻孔,她不由自主的抽抽鼻子,媽呀,太香了,她都吞了三四次口水了,可這位怎麼還是不動筷子啊!
雲舒急的是抓耳撓腮,她忍不住訕笑道:“我看有些菜要趁熱才好吃,咱們是不是先吃飯再說其他?”
滿腔話語瞬間門被憋了回去,齊浩瞻無語的看向雲舒,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失笑著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雲舒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乾淨嘴巴後,她拍拍圓滾滾的肚子,滿意的哼哼幾聲。
見她確實吃飽了,早就不再夾菜的齊浩瞻這才擱下筷子,他問道:“這頓飯,雲舒姑娘覺得如何,是否合你的心意?”
“符合,太符合了。禦膳房出品果然名不虛傳。”雲舒不吝稱讚道。
齊浩瞻很是高興,命人好好獎賞了廚子。隨即,他又柔聲對雲舒說道:“你若喜歡,可以常來宮裡做客。”
雲舒嘴角抽了抽,憨憨一笑,含糊道:“再說,再說。”
她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急忙轉移話題,正色道:“其實這次我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在雲舒鼓眼努晴的暗示下,齊浩瞻讓屋裡所有宮女內侍全部退下。方才人多時還不顯,現在這些人一個接著一個退下,雲舒不由得盯著最後一個離開的內侍看了許久。
“雲舒,你在看什麼?”齊浩瞻喚了她兩聲,問道。
“他是誰?”雲舒指著那人的背影問道。
齊浩瞻:“王安?他是我身邊的內侍。怎麼,他可是有什麼不妥?”
“你身邊的人?這麼說他是你的親信了?”
齊浩瞻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和彆的皇子自小就有小太監不同,他是被養到德妃宮裡後,德妃和十二監才各送給他一個。到他身邊時,王安的年歲已經不小了。成人心思複雜,不如從小一起長大培養的感情純粹。因此,齊浩瞻雖然看在王安這些年兢兢業業的份上提拔他當了太監總管。但相比先皇時期身邊的得意人,王安無論權勢還是財力都遠遠不如。
齊浩瞻心思敏銳,雲舒記不得人,所以不會突兀的問起王安,由此他方才才直接問王安有何不妥。
“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好。”雲舒說道。
大金鵬王一案中,雲舒就用佛家六神通跟花滿樓和陸小鳳解釋過自己為何能準確的判斷出一個人的好壞。此刻,她又用這個借口給齊浩瞻解釋了一遍。
不管他信不信,看在他和雲家已是同根繩上的螞蚱,她怎麼也要提醒他一聲。
不止是王安,還有另一個人……
雲舒本想一起說了,但考慮後,她覺得還是先跟阿楚和陸小鳳或是諸葛神侯等人商量後再決定要不要跟齊浩瞻說吧!
她怕自己莽撞的說出來,反倒令齊浩瞻生出逆反心理。
“你要說的事情就是這個?”齊浩瞻神情複雜的看著雲舒,認識她越久就越覺得她神奇。不得不說,對於她這種可媲美火眼金睛的能力,連他這個天下之主都羨慕不已。
“當然不是,這隻是個意外收獲。我要說的是,我好像找到那塊紅蓮了。”
齊浩瞻平複下心情,奇道:“找到就找到,為何是好像?”
“因為……”雲舒苦著臉,做好了被斥責的心理準備,她眼睛一閉道:“那塊紅蓮在慈寧宮。”
因紅蓮氣息隻短暫的出現過一次,就連雲舒都懷疑風雲是不是找錯了地兒,但今個見到寧王後,雲舒反倒確定了幾分。緊接著,她轉念一想,還好剛才沒爆出寧王,不然給齊浩瞻的感覺是,她跟德妃母子有仇似的,就逮著她們一家薅羊毛。
聞言,齊浩瞻驚疑不定:“你確定?”
“我不確定啊,所以我才趁著這個機會找你幫忙。”雲舒實話實話:“原本我和阿楚商量實在沒法子就讓他夜探慈寧宮,然後你這場及時雨就出現了!”
這種話當麵說給主人聽合適嗎?齊浩瞻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了一句,無語道:“隨隨便便就夜探慈寧宮,你們怎麼都將我這皇宮當自家花園啊!”
“你連金鑾殿都貢獻出來當比鬥場了,還在乎一個慈寧宮。”雲舒剛想教育他做人不能那麼雙標,忽然意識到:“什麼叫‘我們怎麼都’,難不成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也敢將皇宮當後花園閒逛?”
這算是供認不諱了吧!齊浩瞻為雲舒的“直爽”扶額歎息。
他看著露出一副“找到同好”表情的雲舒,也不直說,反而當了回謎語人:
“他和你一樣都喜愛美食,所以他每次來皇宮隻去一個地方,禦膳房。”
雲舒笑了,讚道:“這位也是一奇人啊!”誰能想到有本事潛入皇宮的高手,隻是為了偷吃美食。
齊浩瞻說完這句就不再開口,雲舒歪頭看他:“沒了?”
齊浩瞻笑道:“他的特征太過明顯,我隻能告訴你,他是位幫主,而他的武器是根棍子。”
耶耶耶,雲舒腦海裡突然閃過什麼,她自言自語道:“聽起來很是熟悉啊,這人是誰呢,誰跟我一樣愛吃啊?”
“呀!”片刻後,雲舒尖叫一聲,激動的問道:“是洪幫主吧,是不是洪幫主?”
齊浩瞻徐徐一笑:“是他。”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雲舒得意的跟齊浩瞻炫耀:“說起來,他還是我義兄呢!”
這件事齊浩瞻倒是頭一回聽說,他打趣道:“你的兄長隊伍倒是愈發壯大了。”
雲舒理直氣壯道:“兄長多意味著靠山多,我就喜歡好逸惡勞,可不得多給自己抱幾根金大腿啊!”
說出這種話,她不但沒有一絲羞愧,反而洋洋得意的表示:“隻要我臉皮夠厚,天下皆可是兄長。”
說完,她還頗為遺憾的瞅瞅齊浩瞻,歎息道:“可惜你是皇帝,不然我還能挾恩再認個義兄。”
齊浩瞻眼神閃了閃,突然問道:“他對你好嗎?”
“你說楚留香嗎?”雲舒反應十分迅速:“他當然對我好了。再說,我靠山那麼多,他敢對我不好嘛!”
抬頭對上齊浩瞻了然於胸的眼神,雲舒心頭一緊,這才想到自己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回答的太快反而顯得刻意。
雲舒眼神一晃,強行轉移話題:“既然你知道偷吃的是洪幫主,為何沒有派人阻止啊?”
“不過是一點吃食。”
除了兩位當事人心知肚明外,沒有人知曉,齊浩瞻知道洪七時不時的跑到禦膳房偷吃,而洪七也清楚齊浩瞻明知自己偷吃卻放任不管。
說起來,雲舒和洪七結成義兄妹還真的挺合適,因為兩人在某些事上的行事頗為相似。
比如洪七跑到禦膳房偷吃。若是沒被發現,他不但繼續理直氣壯的偷吃,還會嘲笑皇帝和大內高手們太笨。可一旦被發現,齊浩瞻不但不管,甚至會特意給他留些新奇的美食,他反倒生出幾分愧意。
對於雲舒的小心思,齊浩瞻看破不說破,他也不再提那個敏感的話題,而是問道:“你想讓我如何幫忙?”
“紅蓮這個事兒現在敏感的很,即便是你也不好直接詢問,若是讓你偷偷調查,恐又傷了你們母子間門的感情……”
當初商議此事時,眾人也是十分為難。一開始,諸葛神侯的意見是由他們私下調查,避開皇上,若是被發現,太後也不會遷怒到皇上身上。
雲舒知道他們是一心為主,但卻覺得應該將事情明確告知齊浩瞻,由他做出查還是不查的決定。
以她對齊浩瞻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種“明明想乾一件壞事,卻用暗示的方式讓下屬來做,事情敗露後死不承認並直接推給下屬背鍋”的上位者。
所以,他說查,他們就儘心儘力的調查;他若是顧忌太多,那就再找其他線索。雖說雲家現在跟齊浩瞻休戚相關,但若真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雲家還是有後路可退。
說到這兒,雲舒停下來看向齊浩瞻,詢問他的意見。
“查!”簡簡單單一個字表明了齊浩瞻的態度。
雲舒笑起來,繼續說道:“後來,你不是邀我進宮嗎,神侯就想讓我利用這個機會調查一下。”
雲舒不好跟齊浩瞻說,自進了皇宮後她就一直在感應紅蓮上的靈力,但這麼長時間門了,仍是一點發現都沒有。如此看來,要麼紅蓮被什麼東西隔絕了氣息;要麼它已不在慈寧宮。
突然,雲舒莫名生出一股心悸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
甩甩腦袋依舊沒有頭緒後,雲舒暫時將這個疑慮放下,說道:“即便我親自調查,還是要入夜後才能行動。所以我有兩種方案,第一,你找個借口讓我住下,然後到了晚上再幫我大開綠燈就好。”
看到齊浩瞻眼中的疑惑,雲舒拍了下腦門,解釋道:“就是通知一下大內侍衛,看到我權當沒看見就行。”
齊浩瞻眼角一抽斷然否決道:“這個法子不行。”
“哪裡不行?”
齊浩瞻嚴肅的說道:“我請你吃飯是一回事,但讓你住下又是另一回事。你與這宮裡的太妃們既不認識,也無任何關係。我找不到完美的理由讓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住進皇宮還不會影響到清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