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午後來的,說是京尉郡茂陵人,在亭中討口水喝,我還看過他的驗傳,名叫……遊君。”
遊君?第五倫皺著眉看亭長遞過來的記錄,弓梢上明明刻的是“萬”,那刺客用的怕是假名吧,新朝的驗傳就像介紹信,很容易偽造。
但又聽亭卒說,那人確實有茂陵口音,籍貫應該是真的,但茂陵人口比他們長陵還多,找起來也是大海撈針啊。
再往後的亭,連這點線索都無法提供,第五倫隻好回了家裡,將此事告知第五霸。
“誰,誰敢雇凶來殺我孫兒!老夫先去要了他狗命!”
第五霸當場就暴怒了,下意識想到與自家有過節的第一、第七兩氏,罵罵咧咧就要去找麻煩,被第五倫好歹勸下。
“大父,現在我家沒有證據,隻能靠猜測。也不必急切,先派幾個徒附,順著大道一路問下去,直到茂陵,先找找線索。”
至於能不能找到,天曉得。
經過這一趟折騰,第五倫卻還得重新上路前往長平館。每件事都有兩麵,在得到第六、第八歸心,第四氏示好的同時,他家也與第一、第七結了梁子。那位邛成侯王元算大人物,就更不能無故得罪了。
但吃一塹長一智,第五倫這次帶上了兩個武藝尚可的徒附,還在車上放了遠射武器。
“大父。”
第五倫出門時回首道:“從後日起,我不僅會繼續學刀,還要好好學射!”
……
九月初九這天,在縣城過了一夜的第五倫起了大早,先去郡府交了拜帖,想拜會大尹張湛,為辭不就職來“謝罪”。
這個時代的人情禮節比後世更重,細節不可忽視。
隻可惜,他被郡府小吏告知,張湛昨日接到朝廷傳喚,去京師常安了。
那沒辦法,隻能改天再來。不過,第五倫也不用擔心張湛因他的推辭惱怒了,因為“兩辭郡縣辟除”的事,早就在縣城裡傳開。
這可不是第五倫讓人散播的,或是郡尹允許手下人傳出,這說明,對方並不視之為恥辱,反而樂見其傳,自己運氣好,遇上了一位好郡尹啊。
朝食剛過,時間還早,第五倫想起上次景丹說起他家住處,便去往城東裡,想打聲招呼。
城中的裡一如鄉下,亦有牆垣、裡門,隻是更規整和小巧些,房子不會建得東一舍西一屋,畢竟城中地價也貴,這長陵……長平縣也算首都圈旁邊的二線城市。
第五倫才到城東裡的裡門,就遇上一輛馬車從裡麵駛出。車前是兩匹白馬,車上跪坐一人,三十多歲,麵白短須,穿著一身常服,頭戴小冠。
第五倫一開始沒認出來,直到兩車錯轂時,對麵才咦了一聲:“伯魚?”
再一看,原來就是景丹,他今天換下了官府和緇布冠,第五倫竟沒認出,連忙告罪。
景丹也不以為忤,反而因第五倫應諾來找他十分高興,再一相詢,景丹拊掌而笑,從懷中抽出那做工精細,字跡工整的木帖來。
“巧了,我今日也得了邛成侯相邀,要去長平館赴宴,伯魚正好與我同行作伴。”
他又點著第五倫笑道:“邛成侯家的重陽宴,可是郡中豪右名士雲集的盛會,伯魚能得他邀約,說明你的名聲,已為閭右側目啊。是該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得一樁好姻緣!”
第五倫連道不敢,在景丹的盛情邀請下,與他同車而行。
景丹特地回頭看了眼第五倫的馬車,車上有蓋,但沒有過多裝飾。雖是兩馬駕轅,亦是兩匹牡馬,但毛色卻不一樣,一為驪馬,色黑,一為騧(guā)馬,嘴黑而毛黃。
他心知第五倫家雖是裡豪,但不算富庶,又在義倉等事上投入甚多,本就沒幾匹馬,同一毛色的牡馬應該湊不出來。即便是駑馬,價格也要好幾千甚至上萬錢,如今錢賤後就更貴了。
景丹好心提醒:“伯魚,是否要我在城中借一匹驪馬,給你湊個鈞轅?”
鈞轅就是兩馬同花色,第五倫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若不鈞轅赴宴,算失禮麼?”
“也不算……隻是,如今風氣奢靡,加上侯府門檻高,赴宴者都是鈞轅。”
原來是怕他丟麵子啊,真像後世去吃酒席、同學會,互相攀比開什麼車,保時捷看不起BBA啊!
不想穿越一遭,還是會遇上這種事,他這赴的是名媛之宴麼?隻不知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麼。
第五倫思索後坦然笑道:“既然不算失儀,那便不必了,順其自然。”
景丹頷首,想了想後,卻還是在裡門邊停著,讓仆人回去了一趟。不一會就牽了匹黃色的驃馬來,卻沒有給第五倫,而是換在了他的車上。
這下,景丹的兩馬也不再是同一顏色了。
第五倫直呼內行,這一位情商也太高了吧!上次在第五裡嗅到酒味故意放慢腳步,而今又特地照顧他的麵子,不惜如此,這一刻,第五倫心裡真有些感動。
倒是景丹在第五倫無言作揖時扶起他,哈哈笑道:“不瞞伯魚,我這鈞轅白馬,其實也是跟鄰居借來湊對的,伯魚真性情,讓吾慚愧,索性也不裝了!”
原來他也是拚的,其實景丹卻是想起,他來列尉郡做官,奔的是舉孝廉中的“廉吏”。
廉吏怎麼會用得起同花色的轅馬呢?後世拿貧困助學金的學生怎麼買得起蘋果呢?一個道理。
景丹隻暗道:“還是伯魚能夠表裡如一,不故作掩飾自己的出身啊,此聖人所言被褐而懷玉是也,我應向他看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