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在倚老賣老,先占了理,將水攪渾,好讓自家從這案子裡脫身。
馬援始終隻是笑顏相待,等第五霸說完後道:“老丈入過行伍吧?”
這話讓第五霸一愣,卻聽馬援道:“老丈持鳩杖的模樣,好似持矛戟,律令裡說,年七十以上者,甚至能杖擊地方不良官吏,我若是挨了老丈一下,恐怕骨頭都得斷。”
馬援這些年行走郡國底層,看儘形形色色,一眼就瞧出第五霸的虛弱全是偽裝的,倒是腳下底盤穩如磐石作不得假。
更何況他已經打聽過,這老漢曾一拳打倒壯漢,一腳踢斷過輕俠肋骨,裝什麼裝?
“後生眼力倒是不錯。”
第五霸有些尷尬,他還是要點臉的,忽然之間,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坐得跟鳩杖一樣直!
“老丈勿慮也,我請你來,隻是問問話。”
馬援遂問起鮮於褒臣妾舉咎的事,說第五氏秋天時給鮮於褒送過錢帛。
“我家送來時明明是梨,怎麼變成錢帛了?”第五霸愕然,一臉的冤枉:“督郵,鮮於褒之父與老叟是同僚,梨熟了送給子侄嘗嘗,也算行賄?”
一旁的佐吏急道:“但梨筐下,卻壓著不少錢帛,據那舉咎的臣妾說,是第五氏欲求得太學生名額……”
“荒謬。”第五霸哈哈大笑起來:“督郵來自外郡,恐怕對此間事有所不知。”
“吾孫第五倫,在官學名列第一,本可前往太學,可他卻因孝悌之義,讓學於宗弟,此事郡人皆知。”
“不止如此。”
第五霸來勁了:“後來縣令征辟我家伯魚為孝悌,他又辭了。”
“郡尹聽聞後,再除伯魚為主記室史,他還是辭了!”
“督郵,你且說說,伯魚連送上門的官都不做,我家何必為了區區太學名額,而給縣宰行賕?”
馬援笑道:“然後第五倫就被舉了孝廉?”
第五霸臉色一沉:“這兩事間有何乾係?孝廉是郡尹舉的,跟縣宰無關。”
若換了彆人家,早抬著第五倫的郎官身份來壓這小督郵了,但第五霸儘量不提及孫兒,哪怕自己遭殃,也不能將他牽連。
這時候又有小吏過來,附耳低聲稟報,馬援遂頷首:“吾知之。”
然後便一揮手:“話已問完,老丈可以走了。”
第五霸一愣,他的話確實沒問題,但這馬援不簡單,恐怕還要扯皮一陣,怎麼就肯放自己走了?
而第五霸離開後,佐吏有些不解:“督郵,就這樣將這老匹夫放走?若能交給下屬,也不必毆打,關上他一夜不得安寢,定能招供。”
“你想自斃麼?”
馬援看著這愚蠢的下屬,說道:“律令有言,年七十以上,人所尊敬也,非首、殺傷人,毋告劾,毋連坐。前朝就出過這樣的案子,有鄉中小吏因持鳩杖老者有犯法之嫌,便擅自扣留,導致其病逝,雖然沒有毆打,最後那小吏也被判了棄市。”
鳩杖老人能不惹就彆惹,若是做得過了,人家鬨將起來,最後理虧陷於囹圄的,說不定是自己。
佐吏一心立功,反駁道:“過去律令不準奴告主,此番不也改了麼?督郵,非常之時,應當用權。”
馬援不再言語,冷冷看向佐吏,這次的事,最積極的就是底層鬥食小吏,他們光腳不怕穿鞋,總希望能靠辦個大案一步登天。
“你在教本督郵做事?”
……
第五霸走到縣寺外時,卻見第五倫已等候在外。
“伯魚怎麼來了?”
“在常安聽聞消息後便立刻回家。”第五倫關切地問道:“那馬督郵,沒有難為大父罷?”
若是有,逼急了他還真效仿三國演義張翼德,鬨一出鞭打督郵來。
“他敢!”
第五霸再度張狂起來,扛著鳩杖上肩,與第五倫到一旁,說了在裡麵的事。
“老夫一通義正辭嚴,說得那小馬督郵無言以對,隻避席向老朽賠禮告罪,又親自將我送了出來。“
為了不讓孫兒擔憂,第五霸對整個過程輕描淡寫,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關鍵處,他還是如實以告,比如馬援一眼就看穿了他倚老賣老,確實極難對付,但不知為何,最後卻輕輕放過。
第五倫也沒想明白為何,唯一能肯定的是,馬援此人,他竟是有印象。
具體來說,其實是先知道五虎上將馬超,畢竟前世三國遊戲太多了……又籍此聽過馬超的祖先“伏波將軍馬援”之名。
但馬援的具體事跡、籍貫,甚至所處年代,第五倫這曆史盲就不清楚了,今日聽聞才恍然大悟。
若不是湊巧同名的話,除了皇帝王莽,國師劉秀外,他在這個時代,就有第三個認識的人了。
這時候,卻有小吏趨行而出,朝第五倫作揖。
“第五郎官。”
“馬督郵有請!”
……
PS:聲明,本書隻根據史料,儘量還原新朝那段又魔幻又現實的故事,不要衝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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