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隨著皇帝大赦,她總算能稍稍安心,但這份安心又被焦慮所取代,畢竟要離開自己生活十多年的家,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和夫家的人相處。
這焦慮感讓新娘昨夜都沒睡好,初七雞鳴才過,她就起來做準備,穿上纁裳緇袘時哈欠還不停,隻能掩著口,外著皮衣朱貉,繁露環佩,內有長裾連理帶,腳上穿著漆畫屐,以五色彩為係。
頭上藍田玉,耳後大秦珠,重得抬不起頭。再一瞧銅鏡,馬姑娘都快不認識自己了,然後便得坐在裡堂,等待新郎上門親迎。
她一向是極乖的,凡事聽父親安排,但對於這場婚姻,自己心裡還是願意的。第五倫過去兩年跟她起碼通了二三十回信,馬嬋嬋都將帛信一一收好留著,也有厚厚一摞了,這其中的郎情妾意,又豈是帛上的矜持客氣能掩蓋得了的?
平旦剛過,天色大亮時,第五氏家的車來了,第五倫帶著鑼鼓喧天的陣仗抵達茂陵馬府門前。馬援作為家主人在大門外迎他,這還是自北征接了那馬鞍後,第五倫第一次得以進門。
這一趟,他要來把自己相中的“小馬兒”牽走。
馬援與第五倫在大門反複作揖幾次,那眼神依然是又愛又恨,確實是真老丈人無誤了。隻帶著第五倫入內,去宗廟裡拜見馬家列祖列宗。
“馬氏始祖,乃是趙國的馬服君。”
第五倫聽愣了:“趙……趙括?”
“趙奢!”馬援不高興地糾正,也就是趙括他爹。
而順著牌位往下追溯,第五倫還發現,有一個漢武帝時的大叛逆:重合侯馬通,正是是馬援的曾祖父。
第五倫早就聽說過了,馬通是漢武帝寵臣,曾北征匈奴,亦是江充同黨,參與了巫蠱之禍。然後馬通和他弟弟馬何羅,還謀劃了一樁大新聞:帶刀入宮,刺殺漢武帝!
結果被漢武帝忠誠的匈奴侍從金日磾驚覺,一通抱摔將馬氏拿下,此事導致馬家被族滅,隻剩一個庶子苟活。事後漢武帝覺得還不夠,遂將馬氏改為“莽氏”。
“所以,若非為了避王莽之諱改了回來,現在就是莽援、莽嬋嬋了?”
因為這層關係,馬家對漢朝是真的沒任何留戀,難怪與新朝捆綁得那麼緊密,一旦改朝換代,妥妥的被清算對象,現在正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
不過馬援在知曉第五倫大誌後,還能答應聯姻,相當於默認,他決定將馬氏跟第五倫綁一起,在大船傾覆前,求一條新活路了吧?畢竟謀反大逆這種事,姻親是絕對要被牽連的。
儀式到這時候,不得不提一下馬氏的嫁妝,當真擺滿了好幾個庭院。
從小對馬援最好,也最理解他的老大馬況已死,他的兒子給堂妹送來了一整套的《齊詩》,馬嬋嬋自己亦是學過的,往後可以傳詩書於子孫。
第五倫隻暗道:“大父一直希望能傳一份‘家學’,如今也算詩書傳家了。”
雖然第五倫不在乎,可能讓老爺子高興的事,他都願意做。
而馬家老二,遠在東南的揚州牧馬餘,雖然他自己回不來,卻讓家裡人送來了饋錢二百萬作為嫁妝,是第五倫家禮金的兩倍,也相當於第五氏目前的財富,確實大方得不行。
聽說馬餘在揚州乾的不錯,執行王莽的赦令,正在招降會稽的叛賊瓜田儀。
馬家老三,增山連率馬員則因地製宜,讓人趕了上郡好馬五十匹南下,給侄女當嫁妝。這數量是第五倫家出馬的十倍,且匹匹高大可作為戰馬,都夠第五氏組建一個騎兵隊了。
秦漢女子是有財產權的,這些嫁妝都將作為新娘的私產,也是她在夫家立足的基礎。
這婚事是如老一輩希望的,辦得體體麵麵了,但嫁妝太高和彩禮太厚一樣,都不是什麼好事,民間有湊不齊禮金討不到老婆的男子,亦有很多攢不夠嫁妝而無法出嫁的孤女。
唯獨馬援本人沒拿出太多東西來,他朋友多,又樂善好施,分家時的家底早就敗光了。
且想想大半年前,馬援在新秦中還是麻匪頭頭,有牛馬羊數千頭,穀萬斛,可他南下前卻歎息說:“凡殖貨財產,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
於是馬援儘散牛羊財產分給追隨他的眾人,讓他們願意從良的從良,不願的就去軍中投奔萬脩,而馬援自己隻身衣羊裘皮絝,空著手南下。
當初太過大方,現在才發現手頭有些緊張,欲做守錢虜而不得。虧得女兒這兩年管著產業有了點積蓄,否則連出嫁的錢都不夠。
這讓馬援有些不好意思,表露了此意,倒是第五倫暗道:“文淵……不對,丈人行,你真是騎驢找馬。”
第五倫心裡美滋滋的:“你,不就是這次婚姻,最好的嫁妝麼!”
……
ps:為白銀萌人在梧桐下加更(1/11)。
謝謝老高一直以來的支持。,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