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穰縣縣尉竟也從賊了,還打了岑彭一個措手不及,隻能匆匆撤去下一個縣。
這一路損耗,大新的旗幟也沒法引人來投,隻能帶著不到千人的殘兵,想回老家棘陽。
如今的土崩之勢,不止是新朝十餘年天災**的結果,還得加上前漢兩百年積弊,早已經膏肓之患,如今一朝爆發,靠著岑彭幾場小勝,如何能改變傾覆的大勢?
崩塌一旦開始,就難以遏止了,王莽的努力都失敗了,何況幾個“忠良”?
岑彭雖然尚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亦發現,自己的努力,好似一隻螳螂對著滾滾而來的車輪揮臂,威風凜凜,臂刃劃過空氣,卻無法讓車輪遲緩哪怕一瞬!
更何況,還有另一批“大新忠臣”在做反向的努力呢!
當岑彭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宛城時,獲知的不止是自家母親、妻小早已死於戰亂的消息,還有來自南方的潰兵敗卒。
“君然,唐河之役輸了。”
任光一路騎馬狂奔,連帽子都丟了,頗為狼狽,他遇到岑彭頗為驚喜,隻與他講述了這場稀裡糊塗的敗仗。
還是甄阜那“背水列陣”惹得鍋,浮橋一燒,必死之心沒激起來,反而惹得臨時征召的兵卒軍心大亂,當夜就爆發營嘯跑了一萬,而漢兵、綠林乘機過來襲擊了甄阜大營。
“甄阜與漢軍、綠林鏖戰,後撤欲向竇將軍求助,結果……”
結果他的部下亂跑,將竇融的陣也給衝亂了,竇融還是沒退,咬著牙與綠林、漢兵打了幾個時辰後,直到甄阜軍徹底崩潰,事不可為時,才撤出了戰場——他紮營時早就悄悄派任光另外搭了一座浮橋。
但渡過橋的畢竟是少數,甄阜終於實現了他“背水一戰”的夙願,與漢兵、綠林苦鬥到傍晚,才被劉伯升陣斬,兩軍部眾死了幾千,其餘儘降於綠林。
岑彭聽得目瞪口呆,左右瞧不見竇融的軍隊,任光才告訴他:“竇將軍隻剩下數千之眾,知漢兵、綠林必圍宛城,遂往潁川方向撤去了。”
任光則在亂軍中與竇融失散,索性往西北跑,想回宛城附近收攏宗族賓客,趕在漢兵、綠林沒來前跑路。
如今遇上岑彭,見他麾下還有部分士卒,不由大喜,提了一個主意。
“我雖未能護得君然母親、妻女,但汝子僥幸生還,被我安置在宛城西鄉,君然且隨我速去!”
“然後呢?”
“前隊完了,漢兵與綠林若取此郡,吾等必被誅滅,而朝廷援軍不知何時會到,不如走遠些……”任光說道:“去冀州魏成,投奔第五公!”
是啊,第五倫去年就征辟過二人,隻是被嚴尤這做老師的搶了先而已,如今再去投靠,理所當然,隻是地位和待遇,隻怕要在起家的股東馬、耿甚至魏地士人後麵排了。
岑彭點了點頭,又問道:“嚴公呢?”
任光道:“嚴公病篤,在宛城之中,不能隨軍。我已入城拜謁過,他不願離開,非要留下糾集郡兵殘卒,為皇帝守住宛城。”
這時候遠處一陣嘈雜,宛城內不斷有城中士女逃出來,都說是綠林快到了。
任光見岑彭還在猶豫,急道:“君然,來不及了,快走罷!你就不想見到汝子?”
岑彭卻下定了決心:“我蹉跎前半生一事無成,直到受嚴公厚遇,才脫穎而出,士為知己者死,我絕不會棄嚴公於不顧。”
又回首看著跟自己南征北戰的殘兵們:“諸君,汝等家眷多在宛城,大概也不願拋下她們自己遁走,願意留下來的,便隨我入城!若是沒牽掛的,便隨任伯卿,護送吾子去冀州!”
“岑君然!你!”任光真不知說岑彭什麼好,這人為何如此愚忠,如此固執懇實?
他的手指對著岑彭的鼻子半響,但看著岑彭那堅毅的目光,卻一句罵也說不出來,甚至有些慚愧,隻朝岑彭長作揖。
“汝子便是吾子,就此一彆,唯望君然保重!”
言罷匆匆北行,而岑彭亦與任光作彆,帶著幾百部下,分開因畏懼綠林劫掠,拚命逃出城的士女商販,逆流而入城郭,他要協助嚴尤,做旁人無法理解的事。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曆史車輪滾滾向前,有人順勢而行,有人主動去推,有人蹭在上頭搭便車。
但每朝每代,總有幾個不識時務,不辨善惡,不分對錯,隻對空氣揮舞著臂,做無謂努力的螳螂啊。
……
唐河大敗、宛城被圍;南郡民變,秦豐、田戎圍困江陵;定陶淪陷、董憲欲入梁地;樊崇過泰山,往東進攻城陽郡莒城……
任誰也不會想到,地皇四年剛開年才短短一個月,天下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還都是壞事!
一月中旬時,這些噩耗仿佛是約好了似的,竟一齊被送入京師,堆疊在了皇帝王莽案頭,仿若要將他的江山一並壓垮!
敗仗紮堆,全是求援,全是哭訴,全是推諉責任!
每拆開一封奏疏,王莽都會緘默半響,隻欲一個都不信,拂袖而去,拍案而走!
但他不能,隻能默默聽著中黃門戰戰兢兢稟報,早已全白的頭發,似乎又更白了幾分。
“予的天下,究竟怎麼了?”
為何他越是努力去治理,世道就崩潰得越快?王莽不明白。
“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一件好事麼?”
王莽痛苦得閉上了眼,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直到外頭匆匆送來了新的一封。
“來自冀州魏成,第五倫!”
……
PS:(盟主加更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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