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業則端著肉羹去給王莽看,告訴他,‘居民食鹹如此’。”
第五倫說起王莽這堪比“何不食肉糜”的糊塗事來,又朝宋弘道:“如今由我來做此事,但經手之人,仍是王莽時的官吏,不可能忽然由濁變清。”
“雖然可以讓我軍士卒將刀架在小吏脖子上威逼,但仍需正直之人主持。宋君素來愛民,又通曉錢糧,共工府竟是新室最清廉的官署,堪當此任,宋君想必不希望看到,饑民餓死十之四五的事,再度重演罷?”
這一年半載以來持續上演路有餓殍的慘劇,確實非宋弘之願。
話說到這份上,宋弘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隻是眼中帶著困惑,第五倫如此大方,讓他有些意外,隻打量著這位年輕的野心家,不知他究竟是何打算……
收買人心?但一口氣幾十萬石糧食,這代價確實很大啊。
第五倫則直麵宋弘的目光:“宋君,我的目的,當真隻是安民而已!”
……
第五倫走出宋府時,宋弘自己孤傲不送,他的醜妻卻到門口拜之,第五倫回身作揖,上了車後,讓隨行的任光同車而乘。
“明公,宋弘答應了?”任光對此事自然十分關切,這是第五倫給予他的重任啊。
“宋弘是執拗君子。”第五倫說道:“若直接征辟來為我做事,他心裡那道坎還沒消,絕不願意。”
所以不能以利祿而誘,得用仁義來軟化,以“安民”為理由,宋弘還是願意扭扭捏捏出來做點事的,而這種事,有一次就有兩次。
第五倫確實是太需要宋弘出山了,若是魏郡的老班底在,第五倫有很多替代人選,諸如耿純,老本行就是管糧食的,心可黑了,比第五倫還黑。
再有馮勤等人協助,足以搞定此事。
但進入常安後,第五倫身邊的人手捉襟見肘,一人得當好幾個用,這不,任光一邊要清理各官署堆積如山的文獻,又被第五倫安排發糧之任,他對常安不熟悉,少了宋弘幫忙,這件事還真就做不成。
什麼,你問新朝的納言(大司農)何在?困在宛城,正是和第五倫有師徒之名的嚴尤。
至於納言府副手,跟王莽出逃死於亂軍之中,再往下的幾個,正是與王業一起造就了“何不食肉羹”這名場麵的搭檔,不少人作為民賊處死了,剩下的人,能放心用?
再加上宋弘做過並州牧,以後有大用,第五倫心裡想,若能用二十萬石糧食換來宋弘的信任甚至是歸心,那便是一筆大賺的買賣。
更何況,此事若能做好,還能贏得常安人一個極好的印象分。
但任光小心翼翼地提及:“將軍,如今我軍雖驅逐王莽,然控製地域,不過是渭北的列尉、京尉,渭南的光尉三郡而已,許多縣還隻是舉旗聽命,實則為豪強控製,想收租恐怕不易。”
“太倉的存糧,若是省一省,至少能撐到秋收,為何要動輒出糧大肆分發呢?”
以他看來,倒不如不發糧,就讓老百姓緊一緊腰帶,等入秋後第五倫的軍隊多打下幾個郡,恢複糧食供應。若是軍事進攻不順利,這個秋冬恐怕要難熬了,常安人白吃糧食時對第五倫有多感激,之後就會忘得一乾二淨,又恨不得要吃他肉了。
“無妨。”
第五倫瞥了任光一眼:“萬脩與彭寵已經向東進去,去奪取華陰京師倉,那兒應該還有不少存糧。”
這可真不一定,但第五倫真正的打算,暫時不欲與任光分說。
京師的數十萬人,就是幾十萬張嘴,還基本以工商官兵為主,鮮少有種地自給自足的,每月需要消費五六十萬石糧食。
在盛世,他們的衣食是促使商業流動的源動力,天下車舟載糧奔走至此。
但如今是亂世,商業斷絕,地方割據,京人的肚皮,成了難以填滿的大窟窿,也是一個政權巨大的負擔。第五倫雖然趕跑了一群皇親國戚,又殺了不少民賊遺老抄家抄糧,但隻是杯水車薪。
連續募兵東征,王莽已經將關中的農稼和糧食供應弄得瀕臨崩潰,最坑的是,貨幣係統也崩了。
老王是拍拍屁股跑路了,這爛攤子丟給第五倫——不管是誰進常安,擔子就會壓到誰肩膀上,糧食問題,儼然是進京趕考的大作文題,占分極大。
第五倫是想得高分的,而他的答題策略是,發糧食!
讓常安周邊的人,過上一兩個月讓他們終生難忘的飽暖日子!舒服到京師人人都念著第五將軍的好!恨不能他留於秦地。
但結果也是必然的:寅吃卯糧,遲早吃完。
“那就坐吃山空罷。”第五倫心中如是說,隱藏在這件事後,是一個陰暗,甚至可以說殘忍的決定,讓他覺得,自己號稱“安民”都有些諷刺了。
第五倫才回到軍營,第七彪就來拜見。
他先提及了列尉郡的情況,基本全郡都已響應第五倫,以他命令為準,說完事卻又扭捏不去,第五倫遂抬起頭:“還有何事?”
彪哥在渭北立功不小,打下了兩個縣,進京這幾天還算老實,沒有嚷嚷著要睡皇帝嬪妃,分細軟。然而,之所以對這些漠不關心,是因為第七彪心裡,一直在醞釀一件大事!
第七彪早就想說了,這幾天左等右等,居然遲遲沒人提那件事,他頓時急了,又有些暗喜。
今日遂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稽首道:“宗主,現在王莽已被趕跑,宮室空了,天下無主,而宗主有誅暴安民的大功勳……”
第七彪再拜稽首:“宗主不做皇帝,誰有資格!”
……
ps:除夕補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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