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宮個子有點矮,看不到最前頭,還是弟子們有主意,個最高的大弟子,將年紀最小的徒弟舉起來,騎在脖子上。
小弟子眼睛軲轆轉著,在一個個名裡尋找,眼睛都看花了。
先看了乙榜,心頓時涼了半截,他們這“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竟然無一在列,連老師承宮也沒有。
又瞧丙榜,看來看去,眼睛都酸了,終於給他瞧見一個!
“右扶風武功縣,任鴻……是我,是我!夫子,我上丙榜了!”
乙榜、丙榜的大部分位置,被五陵士林望族子弟、太學博士弟子占據。周圍氣氛熱烈,但承宮卻有些難過。十多人裡,唯獨年紀最小的弟子入榜,這真是讓人欣喜而又酸澀的事實啊。
“勿急。”他聲音有些嘶啞:“不是還有甲榜麼?”
一直等到朝食過後,甲榜才正式張貼,這次是奉常王隆親至,步入辟雍之中,但卻沒有掛布告上去,而是在乙、丙兩榜間拉了五根繩子。
眾人愕然,麵麵相覷,倒是王隆,在辟雍內拜謁孔子畫像後,才根據名單,一將名詞一個個寫在杏木牌上,這牌子帶著鉤,每寫就一個,就讓人送出來,掛在繩上,這才是真正的甲榜!
“甲第五十,霸陵XX!”
而站在榜前的幾名官員,還大聲報出其人姓名。
如此反複,每送出一塊杏牌,大聲喊出其名後,觀榜的眾人就齊聲叫好,而中舉之人則麵紅耳赤地走到前方,在官員引導下,昂首挺胸,走入辟雍。
熱鬨比方才更甚,人聲嘈雜,如鼎沸,如火警,如亂兵之入城,如夕鴉之歸林!
但對於承宮的弟子們而言,希望卻越來越渺茫,承宮也曾期許過自己或許能位列甲榜,但四十、三十、二十都沒他,腹中那顆心越來越沉,隻能苦笑著安慰自己。
“也罷,至少並未全師覆沒。”
隻要有一個弟子考中,他們這場仗,就不算輸。
更何況,就像官員前兩天來宣布的詔書一樣,就算沒上榜,也能得到傳符,可去軍中應募為刀筆佐吏,好歹有個飯碗,就像魏王的承諾:“縱是亂世,大王也絕不會讓任何一個讀書人,餓著!”
就在此時,又一塊杏牌被送出。
“甲榜第十,右扶風武功縣,承宮!”
“承宮,誰是承宮?”
承宮腦子炸了,耳邊一團嗡嗡聲,隻看到無數人在扭頭尋找這個陌生少見的姓,他也下意識轉頭,卻見到喜極而泣的弟子們。
他們在大喊大叫,簇擁著他,生怕彆人不知道承宮是他們的夫子。老師會為弟子的成就而欣喜,他們也在為夫子高中而自豪!
承宮的腳一時變得軟,邁不動腿,隻能由弟子們推攮著他往前走,一直將他推出人群,推到唱名的官吏麵前。
“你就是承少子?”
“我正是承宮……”他喃喃說著話,手不知道該往何處放。
承宮的杏木牌已高懸在甲榜前列,那官吏笑著引他過來:“先進辟雍見過王奉常,拜孔子,明日再隨奉常從蒼龍闕入未央宮,謁見大王!”
……
王隆今日帶著甲榜五十人,在辟雍之中一起參拜孔子畫像,又向未央宮方向三拜,感謝魏王,那個叫承宮的“豬倌窮士”,還難抑激動,哭了出來。
和屍位素餐的舊官吏不同,這批三百多人的士子,經過一層層選拔,對魏王是會心存認同和感激的。
魏王會給予他們無限的榮光,從太學到未央東闕騎馬遊觀,接受民眾慶賀,再齊入未央,參加魏王為他們準備的慶賀宴饗。
然後就是集中學習培訓數月,接受魏王的理念,培養對魏王的忠心。丙榜二百人奔赴郡縣做百石吏,乙榜一百人留在三公九卿官署辦事,甲榜眾人為作為郎官,跟在魏王身邊差遣……這隻是仕途的開始,他們會比舊官吏,擁有更好的前程。
想到那一幕,王隆隻覺得有些心醉,他期盼魏王能與士共治天下,這公開射策考試真是個天才的主意。
但王隆也有遺憾,隻點著自己頗為欣賞的下屬班彪感慨道:“以叔皮的家學和史論,學博才高,若聽了我的話,參加射策,定能位列前三!”
班彪從容拱手:“彪已身為奉常秘書郎,豈敢再與其餘士人爭額?”
王隆頷首,班彪一直在忙於整理圖籍,自己屢屢想向魏王舉薦,卻都被班彪婉拒,直言自己隻想埋頭於館閣,好好做學問,他日續上史記。
王隆隻道:“杜篤文筆雖佳,伏隆典故雖明,但我當真想看看叔皮寫的策論啊!”
此言隻是隨口一說,不曾想,卻激起了班彪心底的好勝之心來。
你想看?那就讓你看!
等回到在長安的官吏住所後,班彪將門扉緊緊關上,攤開了空白簡牘,讓筆蘸滿墨,也讓心中積蓄滿對魏王的怒火。
“策試本是漢家選士之法,論聖人文章及天人之道,以尋求治國之方。”
“但第五倫卻借機行詭詐之事,在射策中公然讓士人議論漢德已儘。”
“考生傾心於官職俸祿,迷了心竅;又為魏兵卒伍當場橫刀逼迫,是故不得不昧心汙蔑漢家,悲呼!時局艱難啊。”
既然如此,那他班彪,也要為自己的理念戰鬥了。
魏王不是讓人寫了這麼多論述“漢家氣數已儘”的爛文,想要在士林大肆宣揚麼?那班彪作為潛藏的複漢派,在這萬馬齊喑之際,也要加以反擊,好叫醒那些沉睡的士人!
“漢德承堯,有靈命之符,王者興祚,絕不是像第五倫這般,憑欺詐能成功的!”
班彪睜開眼,激憤之下,揮灑筆墨,在簡牘上寫下這雄文的名:
“《王命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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