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盧芳與匈奴人已圍攻數日,但富平縣城的守禦其實並不慘烈。
這座修築於漢武時的城池本身就是一座要塞,城塞高大,牆垣厚實,城內廣立望樓,牆上多有凸出的馬麵,而引黃河水圍城的護城河內,還有低矮的羊馬牆。
人手也不缺,新秦中地區總人口十萬,隨著西邊三個縣淪陷,大量難民逃過河來,聚集在富平,使得本地人數眾多,足有五六萬人,男丁也能拉出來兩三萬,與敵軍步騎總數相當。
胡兵沒有大型器械,隻能靠人命蛾附去堆,隨著攻城告一段落後,數百盧芳軍橫七豎八倒在寬闊的護城河中,很多人甚至連羊馬牆都沒摸到,更彆提城池本身了。
搭橋強攻無果,盧芳也改變了策略,請匈奴胡騎在護城河邊駐馬而射,試圖用齊射壓製羊馬牆後的守軍。
這戰法取得了一定成效,守軍承受不住傷亡,陸續退入城中,可等盧芳得意洋洋讓部屬逼近城池後,才發覺上當。
匈奴人射去的箭矢大多被拾走了,城頭的弓再度發力,居高臨下將胡兵再度逼得撤回外圍。
蒙澤於城中指揮禦敵,看到胡兵狼狽退回,哈哈大笑。
新秦中人分散在幾個縣時,還會被胡虜各個擊破,可當他們集中在一起後,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卻能迸發出巨大的能量!
“多賴宣伯虎親自斷後,才能讓大多百姓渡過來。”蒙澤又念起犧牲後,被胡人斬首到富平城招降的宣彪,心中不由一痛,手中大弓用上了全力,一箭射死一名胡人。
邊塞之人與承平太久的內地不同,多少會點武藝弓術,野戰或許不在行,但守城卻綽綽有餘,唯一的問題是人多後糧食有些吃緊,隻能眼睜睜看著胡人的馬肆意啃食來不及收的麥子,箭矢也不太足夠。
“幸虧還有張公的塢堡為吾等分擔。”
眼看盧芳軍放棄進攻富平縣,蒙澤卻並非感到輕鬆,反而擔心起張純一家的安危來。
富平城的戰鬥是禦敵於外圍,張家塢堡則是短兵相接了。
因為湧入人口太多,張純提議讓老弱婦孺全去富平城,三千名男丁則集中到他家塢堡中,老君侯帶著徒附留下守備。
張純家的塢堡比關中土豪所築更加堅固,這兒的牆比縣城還高,麵積比普通障塞大了許多倍。作為張湯、張安世時就傳承至今的世家,張氏的財富,隻能用“巨萬”來形容。
秦渠之內,一半田畝都是張家的產業,徒附上千,其中不少還是專門訓練的族兵。
盧芳見富平城難下,已經將大軍轉移到塢堡來。溝壑被填平,胡兵舉著梯子蛾附攻堡,但張家塢的堅固遠超他們想象,徒附兵和丁壯站滿牆頭,望樓上居然還有大黃弩這種不講道理的武器。
強攻一天後,塢堡遍體鱗傷,四麵牆上紮滿了箭矢,但盧芳又損失了數百人。即便僥幸登頂,徒附也會用各種方式將敵人推下三丈高的牆頭:弩機、戈矛,甚至是扭打在一起後的牙齒拳頭。
蛾附無用,遂改為強攻城門,還是胡騎遠遠提供齊射壓製塢堡的遠程武器,胡漢兵卒則扛著大木樁和伐木的鐵斧朝塢門猛衝,頭頂不時落下滾木石塊瓦礫,砸得他們頭破血流。
一整釜潑下的開水,燙得一位衝鋒在前的五原人滿臉血泡,慘叫著倒在地上,一臉濃須都落了,好似等待刮毛的豬。
可在付出無數傷亡,終於劈開門後,卻發現裡麵完全被磚石堵死,根本進不去。
長期圍困也沒用,塢堡內一應俱全:水井、糧倉、溷軒,甚至還有菜圃,地窖裡儲藏的糧食夠三四千人吃到秋天。
“這些,本是為了亂世自保準備的,如今用來守衛祖宅田土及富平百姓,倒也算用在了正途上。”
張純一改往日老儒形象,今日穿戴上了祖傳的甲胄——是他的祖先、麒麟閣功臣排名第二的漢大司馬車騎將軍張安世遺物,擦得錚亮,隻要不上牆頭做箭靶,隻在塢堡內巡視激勵士氣倒也不錯。
“萬一胡虜長留不走呢?”家監頗為擔憂,外頭很多麥子沒來得及收,也夠胡兵吃很久了,新秦中人守則有餘,反擊卻略嫌不足,而長安的朝廷,是否當真會跨越千裡派兵來援亦不得而知。
“會來的,一定會。”
張純回憶與魏王前後兩次的相處,十分篤定。
“老夫看人,不會錯,魏王雖然心狠手辣,但亦是念舊之人,也知新秦中乃是禦敵於外的關鍵,絕不會輕棄。”
“新秦中十萬人,若是棄之不顧,就會淪為胡人俘虜,甚至為盧芳所用,而若是保下來,他們感懷之下,就是魏王的烽燧長城!”
這是危局,但也是張家的機會,張純知道,自己若能替魏王守住富平,事後定會得到激賞。
“守下來,三公九卿不一定有我份,但三孤之中,絕少不了我家位置!”
自漢成帝時,與王莽家族政治鬥爭失敗,張純一家被排斥到邊塞之國,幾乎失去了一切。他對曾經的“金張”世家之貴,豈會沒有半分懷念;對長安朝堂,豈會沒有半分期待呢?在魏國能否混到世代富貴,就靠這一仗了!
就在此時,塢堡上的徒附卻發出了陣陣歡呼。
“家主,胡人撤兵了!”
等張純登上望樓,順著徒附們所指的方向,卻見遠方二十裡外,介於富平縣城與張家塢之間的胡兵大營,竟燃起了濃濃的大火!
“是援軍所為。”
張純也不管事情緣由,便一口咬定,當著塢堡中不少豬突豨勇舊部的麵,朝東南方向三拜稽首,作老淚縱橫狀:“是魏王派遣大軍,來救他的子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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