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腥風血雨後,隨著眼前亮光大作,卻是馬援殺穿了敵軍斷後部隊,橫貫一陣,前方則是聞訊後停下應戰的楊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算上圍攻未果,楊音已經被馬援擊敗了四次,眼看這麵已成為自己的噩夢的豹尾旗又追了上來,楊音簡直要瘋了,也不顧樊崇與他說好的“進攻第五倫大陣,拖住其正麵主力”,竟直接令身邊零零總總的兩萬人全部調頭。
“此戰赤眉可以輸。”
“但馬援必須死!”
可本該疲乏不已的魏軍,卻依然悍不畏死,勇猛銳武,隻拗不過赤眉人多,他們依然在一點點靠近馬援的豹尾旗。
馬援也親自加入了戰局,因為在馬上太顯眼,索性棄馬步戰,與親衛們結成了一個圓陣,圓利守!
遠處是赤眉戰士揮臂拋石,仗著數量,與魏軍的弓弩打得不相上下,近處則是死士不斷挺矛衝過來,即便兩個人換一個魏軍,他們依然能獲得勝利。
不斷有親衛在馬援身邊倒下,他們本可以在被困處休整到戰爭結束,卻在此付出了年輕的性命,為了馬援的臉麵?
“不,是為了勝利!”
馬援不去想那些會令自己愧疚的事,矛斷了,就改用佩劍,萬事很難善始善終,他過於驕傲,馭兵過於鬆弛,輕視敵人,以至於遭敵突襲,沒能做好一位統帥。
但如今,他卻得亡羊補牢,當好一位“將軍”,用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讓這場戰爭,走向全勝!否則,才是更對不起黃泉下的士卒。
一念至此,馬援再斬一人,挺劍嗔呼。
“殺賊!”
在馬援高呼之下,親衛們受他激勵,也紛紛奮勇而鬥,明明已沒了力氣,卻忽如有神助,儘管鎧甲上布滿刀痕,卻仍與潮水般一波波湧上來的赤眉軍殊死搏鬥。他們腳外身前就倒下了數百具赤眉兵卒的屍體。
這份勇武猛鷙令赤眉膽怯,都不由驚駭,一時竟是無人再敢上前。
但馬援的親衛團也再也衝不動了,隻用戈矛和龐澤的身體倚靠,氣喘籲籲,所受的傷更重了,連馬援小腿也挨了一矛,一摸傷口,全是血。
就在這戰鬥短暫停滯的當口,隨著一陣尖銳的胡笛聲,一層又一層將馬援部包圍的赤眉軍,卻忽然拚命朝兩側分開。
隨著一陣人仰馬翻,數十騎衝入陣中!
當先一人,披甲持矛,英武不凡,正是蓋延本人。
原來短短一刻,漁陽突騎已擊穿了阻攔自己的敵陣,蓋延也不管身後手下與赤眉的鏖戰,就帶著人先行衝了過來!
這一幕讓楊音心中大懼,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簡直是敖倉一戰的噩夢重演啊!
然而這次蓋延帶來的騎從更多,數百騎緊隨其後,放平的矛戟重重刺入赤眉之中,而後或拔刀猛砍,或弦弩挾弓,勇猛如虎,擋者披靡,所遇赤眉無不潰散。
乘著這當口,在馬援的號令下,近千人的親衛團再度變圓陣為方陣,豹尾旗,再度艱難地向前進擊!最終在赤眉若潮水般退卻後,與蓋延順利會師一處!
蓋延縱馬來到馬援身邊,和敖倉一戰相似,卻大有不同,還記得那是他初見馬國尉,儘管與赤眉一場大戰,但當時的馬援儒雅豪邁,百煉刀與明光鎧均未沾一滴血,說明仗打得從容輕鬆,還能坐在親衛攜帶的胡凳上接見自己。
然而今日,馬援不但鐵胄上被石塊打中凹了一大塊,甲上亦多有殘箭,血跡斑斑,手中的鋼刀、佩劍皆已折卷,更嚴重的是,他腳上受了傷,連站立都有些不穩,隻拄著一根戟。
唯獨不變的,是臉上永遠都在的笑容。
“國尉。”
蓋延幾乎淚目,走到馬援麵前,不顧甲胄在身,長拜道:“末將來遲,讓國尉犯險了。”
“巨卿每次都來得及時。”
馬援方才苦戰之際受了傷,打鬥時不覺得,現在卻一動作就痛,隻忍住咧嘴,反問了蓋延一句:“酒呢?”
此言讓蓋延一愣,馬援卻捋須掩蓋自己的疼痛:“軍中所帶之酒,都在被困時喝完了,真想念巨卿當初以烈戰、熱血為我所溫的懷中之酒啊!”
“但沒事。”
馬援拄戟,抬頭望著北邊飄在空中的五彩風箏:“陛下那肯定有好酒。”
“去年打河北時,陛下還以公謀私,從皇宮裡,帶了點吾女……皇後親釀的糜子酒給我,那味道,甘冽!”
“等打贏這一戰,你我便提著楊音的人頭,一起去向陛下,討酒喝!”
言罷,馬援就要繼續帶士卒向前繼續進攻,卻在邁步之際,一個不穩,重心朝下,竟半跪在地!
……
再回到戰場的另一側,樊崇還在焦急地等待楊音替自己牽製住第五倫的正麵部隊和預備隊,卻不料得到了楊音被馬援、漁陽突騎追擊,雙方陷入鏖戰的消息。
“馬援在後,漁陽在側,楊音,恐怕是來不了了。”
樊崇仰天長歎,他已經下令讓圍困的部隊迅速撤走,並留兩萬人阻攔,但動作還是慢了些,而馬援與突騎以疲敝之師,居然還能勇銳而戰,赤眉征伐天下七年,從沒遇到過這麼剛強的敵人。
就像赤眉戰士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人數占優的情況下,突破冀州兵、三河兵一般。
事到如今,樊崇也沒法再等下去了,縱觀戰場,他手裡唯獨剩下的,就是身邊的一萬海岱赤眉老兵。
他們資曆最老,最善戰,也對樊崇最忠誠!
如今赤眉已與魏軍在長近十裡的戰線上完全交鋒,樊崇的這股生力軍,是應該攻冀州兵,還是三河兵呢?
樊崇的目光,落在了魏軍兩部的結合位置,那裡隻有三千人守備,本該位於兩部靠後位置,但在陣線拉扯下,已經暴露了出來。
“兄弟姊妹們!”
赤眉軍中是有一部分女兵的,多是戰士的家眷妻女,甚至還有母親,平日縫縫補補,戰時照顧傷者,甚至也有一定武藝,能隨著赤眉一起轉戰。
如今,連她們也持著兵刃,一萬人的目光看著樊崇,看著帶領他們反抗暴政,活出了人樣的“巨人”!
巨人沒有騎馬,而是與所有人平等地站在一起,右手拎著斧頭:這是樊崇的武器,因為熟練,畢竟他過去的身份,是一個樵夫。
而另一隻手,指向身後的魏軍兩部中間,那在樊崇眼中,唯一有希望擊破的“薄弱”位置。
就像七年前,樊崇被新朝苛政重稅壓得喘不過氣,一怒之下帶著群漁民樵夫殺死稅吏後,拎著滴血的斧頭,對他們說的那句話。
“跟我走!”
從那天起,祖祖輩輩被騎在頭上的窮人們,換了一種活法。
言罷,樊崇將斧頭扛在肩上,手持半塊門板,大踏步向前!
赤眉軍亦步亦趨,隻要跟著樊巨人的腳印,樂土,就在前方!
越走越快,最終在奔跑衝擊魏軍前,跟著樊崇一起,迸發出了屬於他們的歌聲。
這不是定陶殺俘時,赤眉眾人絕望的哀鳴。
而是抱著對勝利的信念,對這個世界發出的戰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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