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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一切過錯推倒鄧禹頭上就對了!
此役之後,不少漢軍參戰將校都存了這樣的念頭,王常便是如此,他還寫了一篇很長很長的彈劾奏疏,要狠狠告鄧禹一狀!
然而,王常預想中的分鍋大會沒有到來,當他與負荊請罪的鄧禹回到江夏拜謁劉秀,在被長江潮頭拍打得搖搖晃晃的戰船上受到召見,劉秀頗為沉痛地回顧了這場大敗,並將主要敗因歸結於自己!
“荊襄之役,萬餘軍士死略離散,馬將軍不幸殞身,悲痛常在朕心。鄧司徒固有用兵不當之過,然永思厥咎,在予一人!罪當朕躬,弗敢自赦。”
劉秀的反思是發自肺腑的:“朕自詡兵略了得,戰無不勝,遠在數百裡外,卻依據諸卿送回地圖兵勢,製定計策,令汝等依策而行,自以為必無一失。豈料兵形如水,變化莫測,兵者死地也,絕不可輕!刻舟求劍,豈能得焉?此一誤也。”
他又道:“荊州之兵本有鎮西大將軍馮異主持,朕卻又令大司徒鄧禹帶援兵趕到,援軍多於本軍,鄧司徒品銜高於馮卿,朕卻未明言三軍歸由誰來指揮,以至二將各自為戰,此二誤也。”
說到這劉秀卻停下了,低頭看向光著白皙臂膀,跪於甲板的鄧禹。鄧禹脊背上已經在冒汗,他知道皇帝的未儘之言:劉秀本以為鄧禹才堪大任,結果卻一敗塗地,給了劉秀這樣的大“驚喜”,用人不當,是為三誤。
劉秀主動攬鍋,扛下任何一位臣子都無法承擔的大敗,但該懲罰還是得懲罰,他接受了鄧禹的請罪,免去其大司徒之職,貶為謁者,但卻駁回了獻出侯位的請求,隻削戶一千了事。
鄧禹自然是感激涕零,但王常卻心懷憤懣,覺得劉秀是偏愛鄧禹,有罪不懲,對得起戰死的馬武麼?
但劉秀的下一個舉動,就讓王常無話可說。
劉秀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追封馬武為閩中王、諡曰‘忠武’,擇地於江東金陵邑營建宅兆及棲靈之祠,凡百須之具,一給於官,不以煩其家。王爵推恩及其三代!”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大漢自有祖訓:白馬之盟,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
早年的呂氏諸王且不說,從漢文到漢平,一直堅持此盟,權臣如霍光、王莽,都未越此雷池。正統大漢滅亡後,河北的劉子輿、南方的更始政權一度“開曆史倒車”,亂封過許多草頭王。
但劉秀也建了一個漢後,重新拾起漢製,不承認更始的濫封,非但沒有異姓王,連同姓王,都隻追封了其兄劉伯升,舂陵劉氏近親無一為王。
直到今日,劉秀卻忽然追認馬武為諸侯,而且看這架勢,一出手就是實封!要知道,王常等人在更始政權雖混到過王位,但到手不過一個虛名。
人心蠢蠢欲動,麵對群臣假惺惺抬出白馬之盟來反對,劉秀的言語擲地有聲!
“朕雖雲複漢,然名為中興,實為再造!時移世易,前漢在船上刻下的痕,豈能用來尋今日之劍?朕心已決,不必再勸。”
劉秀有其理由:“子張自綠林起兵起,至昆陽大戰,皆立大功,寧死而不屈於魏五,如此勳德,非封王不足以慰其英靈!”
非如此不足以安撫人心才是真的,隨著爭奪襄陽失敗,東漢已危如累卵!實際上的損失本就不小,這場敗仗後,本就不堅定者人心浮動,那些還忠於劉秀的人,也難以擺脫失敗的陰雲。
故而劉秀才有此舉,用一個大新聞,來吹走失敗的情緒,若讓第五倫來評價,他會說……
“秀兒,寧這是喪事喜辦啊!”
劉秀考慮的可不止是死人,他看著王常等人道:“自然,能助朕抵禦第五倫者,光複大漢、還於舊都者,朕又何吝於裂土封疆?諸位努力!”
他現在徹底明白老祖宗劉邦早年大方給將領封王,動輒十幾個郡給出去的無奈了,都是因為劣勢啊!劉邦被項羽打得一敗塗地時,曾問張良:“諸侯不從,奈何?”張良的主意是:“能與群臣共天下,可立致也。”最後隻能迫於不得已之勢,用了“共天下”之計,爭取那些觀望中立的盟友、心懷叵測的臣子出力滅楚。
曆史總有些相似,正如劉秀所言:“朕創業難於高帝!而第五倫強於項籍!”
劉秀手裡的印綬不能再揣著,得適當分出去些,才能給群臣有為大漢奮戰的動力,否則,他的帝位社稷都不知何時會被魏覆滅。
但劉秀畢竟比劉邦要實誠些,對手下的控製力也遠超祖宗,倒不打算有朝一日勝利後翻臉削王大殺功臣。根本沒有必要,自從到了江東後,劉秀真切感受到一點:南方實在是太大,太地廣人稀了。
就比如追封給馬武的閩中(福建)地區,分明是一個郡的地盤,曾經建立過強盛的閩越國,上麵卻隻設置了一個縣,漢武帝滅閩越國後,將所有城郭中的居民都從這片多山瀕海的地域遷走,兩百年來,那裡始終被蠻荒占據,活動著山越部族,編戶齊民卻不超過一萬。
這種地方,不封出去,留著能下蛋麼?給予諸侯,封邦建國,朝廷反而可免除一筆筆不菲的維穩費。
不論目的為何,劉秀這一手,確實將蔫蔫的士氣稍稍提振,王常不暗暗埋怨劉秀偏袒了,其餘群臣對未來有了更多指望,都稽首大唱讚歌。
“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陛下之德,可望於堯舜!”
……
“仲華,如今襄陽不能取,先前汝在榻下為朕籌劃三分天下之策也成了刻舟之劍,如今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