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已經有兩三個月沒見過施雅淩了。
一時間,竟然有了一絲陌生感。
施雅淩看向教導主任,“說說具體情況。”
教導主任連忙把事情原委都詳細說了一遍。
他原本是想著,楚喻作弊這件事,事關名譽,謹慎起見,他報給了施雅淩的秘書。
沒想到施雅淩親自來了。
“知道了。”
施雅淩聽完,看向沙發上坐著的管逸陽和房鳴哲,“是什麼給你們的底氣,如此不遺餘力地汙蔑楚喻作弊?”
她不是溫婉的長相,相反,身處高位久了,自帶淩人而強橫的氣場。
管逸陽臉色一白,房鳴哲更是呼吸都慌亂起來。
他們都沒預料到,教導主任這麼怕事,竟然把楚喻他媽都請來了學校!
楚喻看著這一幕,沒有意外。
她母親在外人麵前,誓必是要維護他的,因為這關係著她自己,以及楚家的尊嚴。
低下頭,楚喻將剩下的題目寫完,隨後舉手示意,“老師,做完了。”
教導主任連忙接過數學試卷,比對標準答案,開始批改。
很快,他公布結果,“楚喻同學數學卷得了109分。”
“不可能!”
房鳴哲驟然出聲。
發現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重重地咽下唾沫,嗓音嘶啞,“楚喻……他不可能會考這麼多分!他怎麼可能會考到這麼多分?他肯定作弊了!就他的水平,不可能!”
“房鳴哲同學,”教導主任看了眼冷著表情的施雅淩,嗬斥房鳴哲,“事實已經證明,楚喻同學當場寫完的這張卷子,得了109分!”
房鳴哲還要爭辯,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陸時忽然開口,“我剛剛想起,我前幾天在體育器材室,偶然聽見一段事關**的對話。”
陸時話音剛落,辦公室裡就響起了一段錄音。
“題拿到了嗎?”
管逸陽的聲音。
另一個男聲道,“拿到了拿到了,我草啊,嚇死我了,幸好我爸一二十年的習慣改不掉,抽屜的鑰匙就扔在花瓶裡,讓我給找著了。逸陽,這幾套卷子你先做完,把答案背下來。你成績上上下下不穩定,但這一次,關鍵時刻,可千萬彆掉鏈子!考個高分,把那個姓楚的狠狠踩在地上,讓那一幫二世祖還囂張!”
“行,我知道,肯定沒問題。”
錄音裡,管逸陽還笑了笑,“你們太小題大做,就楚喻的水平,能考幾分?”
房鳴哲的聲音,全然不似剛剛的畏縮,笑嘻嘻的,“這可說不準,據說陸神不是在給楚喻補習嗎,陸神猜題圈重點的水平估計逆天,所以保險起見,你趕緊把卷子做了!”
錄音到這裡結束。
“這段錄音裡,一個是管逸陽,一個是房鳴哲,另一個,是教研室主任的兒子,沈仲銘。我偶然碰見他們,鬼鬼祟祟,就跟了過去,最後錄下了他們的談話。”
陸時眉眼黑沉,眼神極冷,坐在沙發上,盯著管逸陽,“我突然很好奇,除了你,沈仲銘,房鳴哲,你們還有幾個人,想潑楚喻一身臟水,把他踩下去?”
教導主任冷汗都下來了。
他開始埋怨自己的自作聰明。
楚喻疑似作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給施雅淩的助理打電話,先打預防針,完了不管什麼結果,反正賴不到他頭上。
現在施雅淩人來了,卻親耳聽見,自己的兒子,在學校裡被同學排擠陷害。
“施總——”
“這位……張老師,”施雅淩吩咐,“我想事情已經清楚了,至於怎麼處理,有校規可以參考。”
她轉向正在寫物理試卷的楚喻,“跟我出來。”
楚喻放下筆,跟著施雅淩走出辦公室,進到了隔壁空著的小型會議室裡。
輕微的“啪”聲,門被關上。
楚喻嗓音乾澀,語氣故意放得很輕鬆,“媽,您怎麼過來了?”
“十一點有個會,在附近,正好路過你們學校。”
“嗯,您工作忙也要記得吃午飯,不然胃難受。”
說完這句,楚喻喉嚨發疼。
教導主任懷疑他,管逸陽和房鳴哲陷害他,他都無所謂。
畢竟,他要是把類似的這些事一件件地放在心上,早就被氣得猝死了。
再有,沒作弊就是沒作弊,每一分,都是他自己考的,他有底氣。
但沒了旁人的視線,麵對施雅淩,楚喻放下撐起的淡定,突然覺得好委屈。
“媽媽,我沒有作弊。這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級199名,英語還考了年級第二,班主任說——”
“楚喻。”
施雅淩打斷楚喻的話,見他眼尾泛紅,有點委屈的模樣,眉一皺,“我不管你成績怎麼樣,好還是不好。也不在意你考試做沒作弊,或者人際交往是否出了什麼問題。這些,都是你的事。我不希望,你像一個弱者,連這些小問題都無法解決。我很忙,沒有這麼多時間幫你解決麻煩、觀看這種未成年人間不成熟的、鬥氣的鬨劇,明白?”
楚喻怔住。
這一瞬間,呼吸發緊,連帶著心臟的位置都泛起扯痛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顫了顫,“媽媽,我——”
他想說,我以前不懂,但現在我懂了。我月考成績進步了很多,我認真學,還是很厲害的。我其實很聰明,我能專心學習,這大半個月,我一頁漫畫都沒看。
所以,您能不能不要那麼輕易地就放棄我。
您看看我。
施雅淩起身,真絲襯衣白色的領結劃出弧度,“我先走了。”
楚喻低著頭,沒出聲。
高跟鞋踩在地麵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回蕩。
他偏過頭,看著施雅淩的背影,啞聲喊,“媽媽——”
施雅淩回頭,蹙眉,“還有什麼事?”
手指下意識握緊,楚喻搖搖頭,啞著嗓音,“沒事了。”
會議室的門被重新關上。
安安靜靜的,半點喧鬨都沒有。
皮質的座椅圍著橢圓的會議桌,燈沒有開。
楚喻站在原地,看著在光線中上下浮動的微塵,忽然彎了彎嘴角。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施雅淩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是真的作弊了,還是被冤枉、陷害。
也不在意他考了多少分,是進步,或者退步。
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健康,開心,平安,不要遇到任何危險、惹任何麻煩,浪費她的任何時間和精力。
她早就已經,徹徹底底地放棄了他。
楚喻覺得有一點冷。
冷意沿著脊椎往上竄,又通過無數神經,蔓延到全身。
他慢慢蹲在地上,抱著自己,恍惚覺得手指僵硬,呼吸都難受。
沒有陽光,鋪天蓋地的陰冷朝他湧過來。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又重新關上。
很輕的腳步聲。
楚喻反應遲鈍地轉過頭,看見一個人朝自己走過來,逆著光。
是陸時。
站到楚喻麵前,見他紅著眼尾,滿眼迷茫地仰頭望著自己。陸時像蹲在學校的矮牆上,拉楚喻上去一樣,伸出手。
楚喻視線定住。
他看著遞到眼前的手。
冷白的膚色,青色的血管,以及他咬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指尖。
十幾秒後,楚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
握緊,將人拉起來,陸時嗓音是一貫的清冷,“要安慰嗎?”
楚喻怔怔看著他,沒答。
陸時沒有再問,抬起手臂,把人攬進懷裡。
“雖然讓你答應我,無論什麼結果,都不準哭。但如果想哭,可以悄悄哭,我假裝不知道。”
楚喻低低地應了一聲,鼻音很重。
“陸時。”
“嗯,我在。”
楚喻抬手,環住陸時的腰,收緊。
手指緊緊攥著陸時的衣服,帶起一圈褶皺。
“陸時。”
“我在。”
陸時低頭,嘴唇蹭過楚喻的耳朵,輕聲道,“最後一次為她哭,好嗎。”
許久,才傳來楚喻的回答,聲音很輕,尾音還在發顫。
“好。”
陸時勾唇,安撫地揉了揉楚喻的頭發,“很乖。”
會議室空蕩。
陸時抱著人,看向緊閉的門,想起剛才他等在門口時,聽見的對話,以及從他身旁經過的施雅淩。
是你親自將他推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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