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視線轉而落在他的手肘上,平鋪直敘,“看,你現在無法抬起手臂,身體不能動,不能寫字,也不能說話。你說,你能做到什麼?”
這個現實,!,才是陸兆禾最不能接受的。
他自認叱吒風雨數十年,沒想到,現在卻被困在病床上,無法自理,任人宰割。
甚至隨便一個人,都能欺在他頭上。
他更沒想到,是陸時隱在暗處,算計、操縱這一切。
方薇雲,方微善,陸紹褚,他自己,一個都沒能逃得過。
呼吸變得急促,胸廓不正常地起伏,他盯著陸時,仿佛要拆吞他的髓骨。
陸時看清了陸兆禾的眼神。
他原以為,自己站在陸兆禾病床前,看著他在瀕死的臨界苟延殘喘,會激動,會痛快。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心底卻有種異常的平靜感。
他甚至在想,楚喻在外麵等他,沒有自己陪,會不會無聊。
雙手習慣性地插進口袋裡,陸時任陸兆禾打量,嗓音很淡,“我看了病曆,你的語言中樞被壓,再不能說話。就算能活下來,你這輩子剩下的所有時間,都隻能這樣,躺在病床上,不能說話,不能動,行屍走肉般過活。”
陸時語調毫無起伏,就像再沒有將陸兆禾放在眼裡。
“至於陸紹褚,他犯下的罪名,會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知道,他被囚禁在哪裡,是生還是死。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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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當年的江月慢一樣。”
說出這個名字,陸時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緊在掌心,指甲陷進肉裡,是綿綿的鈍痛。
“隻因為生下了我,她就被封進水泥,沉進河底,被鎖鏈捆縛,綁在橋墩最底部,日複一日。”
陸時的嗓音輕下來,“方薇雲說,江月慢被封進水泥時,甚至還沒有死。活生生的,被封進了水泥裡。”
病房裡,燈光昏暗。
陸時身後的暗影,仿佛爪牙鋒利的怪物一般。
陸兆禾眼睛瞪得極大,裡麵俱是恐懼,雙唇開合,卻依然一個完整的字音都發不出來。
這一刻,陸時沉靜如平湖的表情下,壓抑的是無數衝撞的情緒。
他想起小時候,方薇雲詛咒他是身體裡流著肮臟血液的雜種。
想起用刀刃割在手腕上,劃破血肉時的劇痛。
想起他曾經天真地用各種方法討好方薇雲,卻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困在河底,被逐漸遺忘。
想起十八年前,一個偏僻的小診所裡,一個女!女人懷著孕,想要把肚子裡的胎兒流掉,結束自己因為盲目而犯下的錯誤,開始重新的人生。
卻在躺在手術床上時,抱著肚子往外跑,哭喊著,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在被封進水泥時,她有沒有後悔,生下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是時候結束這個錯誤了。
閉了閉眼,將眼底湧起的血色強自壓下,重新睜開時,陸時眼底,隻剩了荊棘冰棱。
他俯下-身,緊盯陸兆禾渾濁的眼睛,嗓音沙啞,“你是不是想說,我是個瘋子?”
幾秒後,陸時唇角浮起冷冽笑意,自問自答,“沒錯,我就是瘋子,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瘋了。”
楚喻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區,有護士端了一杯水過來,放在他麵前白色的小桌上。他道了聲謝,卻任由水杯放著,一口沒喝。
抬眼看了看緊閉著的病房門,楚喻又重新低頭,拿了手機出來。
班級群裡消息99+,話題從學校門口早餐店的豆漿漲了一塊錢,轉移到外麵正刮著的大風。
不知道是怎麼個發展,聊著聊著,大風變陰風,開始往鬼故事的方向拐彎。
楚喻眼皮一顫,忙不迭地退出來。覺得不夠保險,還把軟件後台都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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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動手機屏幕,楚喻指尖最後落在相冊的圖標上,點了進去。
他照片不多,怕一下子就翻完了,速度很慢。
緩緩往上,指尖停頓,楚喻點開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青川路的射擊館拍的,照片裡,陸時正站在黑色的準備台前,將子-彈填進彈-夾。降噪耳機搭在肩頸的位置,垂著頭,後頸弧度十分漂亮。護目鏡銀色的邊框遮擋眼尾,側臉線條精致又冷淡。
楚喻忍不住兩指放大了看。
初見時,青川路的窄巷裡,陸時語氣挑釁地引人跟他打架。後來,沒成年就去開地下賽車,玩兒射擊,打格鬥——有種極端難忍的壓抑和躁鬱,需要紓解。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陸時,就像傷痕累累的困獸,被關在荊棘圍成的籠子裡,狹窄又逼仄。
他無望地掙紮,即使被尖刺劃出無數血口。
幸好,就快要結束了。
方薇雲已經死了,陸紹褚被囚禁,方微善這個後顧之憂也已經被解決。
楚喻看向病房門—!——陸兆禾中風癱瘓,已經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
忽的,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說過的,陸時有點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隻不過有一件事,勉強吊著他的命。
想到這裡,腦中繃緊的一根弦“啪”的一聲斷裂,楚喻心尖巨顫。
恐懼感仿佛颶風,瞬間席卷了他的思維——
如果,如果勉強吊著命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呢?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勉強抑製住這個駭人的想法。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麵,波紋一旦蕩開,就再難恢複平靜。
他開始坐立不安。
腦子裡,畫麵一幀一幀地輪番出現。
陸時手腕上一道道新新舊舊的疤痕,打架時不要命的打法,苦行僧般簡單到極致的生活,開賽車時對死亡的全然無畏……
他無數次地想過去死。
對陸時來說,或許活著,才是一個錯誤,一種負擔與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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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傳來動靜,楚喻倉促抬頭,就看見病房門打開來。
陸時從裡麵走了出來。
楚喻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陸時!”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每一句都說不出口。隻好緊緊抱住陸時的腰,半寸不鬆。
陸時任他抱著,眼裡冰寒沉鬱的氣息在接觸到楚喻的體溫時,散了個乾淨。
輕輕拍撫楚喻的脊背,陸時聲音裡帶著柔意,“這麼黏人?”
楚喻沒說話,隻是更緊地抱著陸時。
陸時吻了吻楚喻細軟的頭發。
他想起病房裡,憤恨不甘的陸兆禾,眉目猙獰地瞪視著他,仿佛想要用儘一切力氣詛咒他不得好死。
他幾乎都能想象,要是陸兆禾能開口說話,必然會唾罵他行事陰毒,手段狠辣,家人親情全然不在意,罔顧人性。
不過,這些還輪不到陸兆禾來罵。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心有多肮臟,命有多爛,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至今,更是滿身都浸在沼澤汙泥裡——這些,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洗不乾淨的。
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洗乾淨。
唯獨,他臟汙滿布的心裡,還護著一個角落纖塵不染。
那裡,放著他的楚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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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說過的,陸時有點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隻不過有一件事,勉強吊著他的命。
想到這裡,腦中繃緊的一根弦“啪”的一聲斷裂,楚喻心尖巨顫。
恐懼感仿佛颶風,瞬間席卷了他的思維——
如果,如果勉強吊著命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呢?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勉強抑製住這個駭人的想法。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麵,波紋一旦蕩開,就再難恢複平靜。
他開始坐立不安。
腦子裡,畫麵一幀一幀地輪番出現。
陸時手腕上一道道新新舊舊的疤痕,打架時不要命的打法,苦行僧般簡單到極致的生活,開賽車時對死亡的全然無畏……
他無數次地想過去死。
對陸時來說,或許活著,才是一個錯誤,一種負擔與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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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傳來動靜,楚喻倉促抬頭,就看見病房門打開來。
陸時從裡麵走了出來。
楚喻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陸時!”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每一句都說不出口。隻好緊緊抱住陸時的腰,半寸不鬆。
陸時任他抱著,眼裡冰寒沉鬱的氣息在接觸到楚喻的體溫時,散了個乾淨。
輕輕拍撫楚喻的脊背,陸時聲音裡帶著柔意,“這麼黏人?”
楚喻沒說話,隻是更緊地抱著陸時。
陸時吻了吻楚喻細軟的頭發。
他想起病房裡,憤恨不甘的陸兆禾,眉目猙獰地瞪視著他,仿佛想要用儘一切力氣詛咒他不得好死。
他幾乎都能想象,要是陸兆禾能開口說話,必然會唾罵他行事陰毒,手段狠辣,家人親情全然不在意,罔顧人性。
不過,這些還輪不到陸兆禾來罵。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心有多肮臟,命有多爛,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至今,更是滿身都浸在沼澤汙泥裡——這些,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洗不乾淨的。
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洗乾淨。
唯獨,他臟汙滿布的心裡,還護著一個角落纖塵不染。
那裡,放著他的楚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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