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個月後, 位於縣城和集市之間的長水村。
一麵相醜陋, 身材矮小的男子提著兩截豬腿骨肉,跛著腳一晃一晃的往家裡去, 他那茅草房子裡此時正躺著個高高瘦瘦的小哥兒,這人正是落下了山的周哥兒。
那日周哥兒從官道上滾下了山,落進了樹兜子裡, 去砍柴的裘二郎把人給背回了家, 當時周哥兒渾身磕磕碰碰,臉上多處被劃傷,血斑駁了半張臉, 最屬厲害的傷還是腿, 一條被摔骨折了。
“周哥兒,我買了豬骨,待會兒給你熬湯,喝了腿一定會好的很快的。”裘二郎說話的聲音沙啞, 像是傷風很嚴重的樣子, 周哥兒倒是已經聽慣了這聲音。
他昏迷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家破落的屋子裡了, 房屋不大點, 很像當初和趙淺住的兩層小房,他躺在床上沒辦法動, 腿上還綁著木板,是為了防止骨頭長偏,這些日子裘二郎對自己百般照顧, 又是請大夫,又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他,他瞧著獨居勤儉的裘二郎就知道家裡肯定並不富有。
農家又有幾戶日子能過得寬心,他是農家出身,對此再熟悉不過了,可是裘二郎卻對自己十分大方,他受了磨難,心裡卻有一些安慰。
這處村子他以前都不曾來過,聽著裘二郎描述,村子應該挺偏僻的,他腿腳不方便,前些時候本是想先養著傷,等著趙淺來找他,到時候讓趙哥多給些銀錢補償一下裘二郎,可是左等右等,人卻還沒來,他隻好拜托了裘二郎上集市去替他找找人。
他同裘二郎描述了趙家的位置,又說了家裡鋪子的位置,因裘二郎說通常上出去買東西都是去的縣城,怕他找不到,他還特意交待過:“集市上很多人都認識趙哥,你若是找不到,隨意問個老鋪子的掌櫃,一定也是認識他的。”
裘二郎應著便出門去了。
周哥兒滿懷期待的等了一個上午,他等著熟悉的人來接他回家,好不容易把裘二郎等回家了,卻沒有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裘大哥,你、你去集市了嗎?”
在灶房裡放豬骨的裘二郎遲疑了一會兒走進屋子裡,看著床上的人,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原本俊俏的輪廓現在被好了傷勢的臉填補完全。
“我去了。”
周哥兒眼睛裡燃著希望:“那可見著我夫君了?”
裘二郎點了點頭。
“他,那他怎麼沒有來?”
“周哥兒,他,他不會來了。”裘二郎鮮少有抬起頭,因為麵相醜陋,以前嚇哭過小孩子,後來他便一直低著頭,周哥兒說過不嫌棄他醜,他才敢抬起頭來。
“我今天去集市,先就去打聽了你說的趙家,店鋪掌櫃確實一說到他就知道,可我還沒有問去趙家的路,集市上就鑼鼓震天,排場極大,我正好奇是哪家的姑娘出嫁能有這麼大的排場。”說著,他頓了頓,不敢直視周哥兒的眼睛:“掌櫃的指著告訴我,說正是我打聽的趙家老爺娶親。”
“我想哪裡可能,因為我知道有你在的,你說你和夫君的感情向來極好,他如何會在你出事三個月後便娶親。掌櫃的多說了幾句,說是趙家夫郎確實很好,自從遇了難後,趙老爺也沒打算再娶,可是孩子還小,不能沒有人照顧,諸多人勸說下,這才續娶了,可全然是為了孩子。”
裘二郎說的氣憤:“周哥兒,若是真的為了孩子,也不會那麼著急續娶啊!可是掌櫃的這麼說,我也沒法子反駁。”
周哥兒的麵色早已灰暗了下去,他沉著眸子:“不可能,趙哥是不會娶彆人的,你騙我!”
聽到這話,裘二郎急了:“我騙你乾什麼,你夫君是不是很高大,身材魁梧,麵相很凶!我都跟著迎親隊伍見穿著喜服的他了,一臉笑迎接新娘子!”
見著神情晦暗的人,裘二郎覺得自己語氣過硬了些,心裡覺得很是不忍,他放輕語調:“你好好休息,彆太難受了,我先去給你熬湯。”
裘二郎走出了屋子,回頭望了一眼死氣沉沉的周哥兒,心中一陣痛,但卻又隨之長舒了口氣,身體像是輕鬆下來了一般,他今天根本就沒有上集市,而是像以外一樣輕車熟路的去了縣城買東西,他不想騙人的,可是欺騙的自責遠遠不如他想留下周哥兒的心思。
他長那麼大,因為生的醜,受儘欺辱責罵,年近三十還未娶妻,原本以為要孤苦一輩子,可是上天偏偏要送一個不嫌棄他醜陋的周哥兒來到身邊,他為了好好養著他已經幾近掏空了家底,可是他心中無悔,反倒是很樂意,既然他不介意自己長的醜,那麼自己也不會介懷他成過親,甚至有過孩子。
現在他傷著腿腳,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人走不了,等時間一久,他心灰意冷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兩人相處久了有了感情,什麼就都好起來了......
他扛著鋤頭,一路往自家地裡去,想著挖些菜回家吃,方才到了種著一片白菜的地裡,一個麵相很生的華衣男子正在和鄉親們攀談,他偷偷瞥了兩眼,心裡咯噔一聲,好巧不巧這人正周哥兒所描述的趙淺一個樣!
方才自己在腦子裡規劃的和周哥兒的美好未來瞬間像是受到了暴擊,他心慌意亂,卻又更加堅定不能讓他找到周哥兒。
“鄉親,可有見過一個長的很高挑的哥兒,約莫著二十左右?”
“若是見過,麻煩還請告知,到時候我一定重金相謝。”
村子不大,裘二郎少有和村民們來往,倒是沒有什麼人知道他救了周哥兒,隻是前兩天請大夫給周哥兒複診的時候,被一戶人家看了去,不知有沒有多嘴說出去,好在這會兒沒有在地裡,但若是讓趙淺繼續這麼問下去,他一定會找到家裡去。
“他耳背,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裘二郎主動上前去,在一直不停的發出“啊!”“啊!”的村民麵前,迎了趙淺的視線。
趙淺看了一眼麵前的人,顯然也是聽見了他的問話,他客氣問道:“那您可曾有見過?”
裘二郎鎮定自若的擺了擺手:“我們村子鮮少有外人來,村子就那麼大點兒,幾戶人家板著手都數的過來,沒有見過你說的那人,若是見過,早就傳開了。”
雖有誇大的成分,趙淺抬頭看了一眼村子,還沒有上魚村大,倒確實是小,沒有打聽到消息,他隻得歎了口氣:“謝謝了。”
言罷,他失落的出了村子,望著村外流淌著的小河,當一個人失望的次數越來越多時,往往就會轉變成絕望,他摩挲著手指上的指環,眼下一片烏青,顫動著嘴唇呢喃道:“少雨,你還在嗎?”
他站了一會兒,正欲往回走時,兩個農戶從他的身旁走過。
“誒,我告訴你啊,前陣子我瞧見裘二郎請了個大夫回去。”
另一人聽見笑了一聲:“他請大夫乾啥,醜莫非還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