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話，溫黎都沒再看到。
一眼瞥見“就地銷毀”幾個字，她心口就抑製不住地狂跳起來。
溫黎一把將光腦隨意扔向一邊，提著裙擺朝著門口狂奔而去。
"等一下……等一等!"
溫黎第一次有點討厭自己家竟然這麼大，去門口的路為什麼那麼長。
少女氣喘籲籲地奔向門邊，單手扶著門框喘氣。
門前準備離去的幾人腳步不自覺一頓，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加西亞小姐。"為首的黑發男人回眸。
望見這張熟悉的臉，他公式化的語氣稍微柔和了幾分。
"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影響，實驗品是我允許我的女兒贈予你的，但在這之前，我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大的錯漏。”
"這樣大的錯漏……"溫黎艱難地喘了口氣，"您指的是‘萌生自我的意識和感情’嗎?"
她說完這句話，視線就下意識朝著卡修斯的方向飄過去。
銀發青年站在不遠處，身邊圍著好幾名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員，皆是一臉戒備地盯著他。
他身材優越，即使是被包圍在正中央，也依舊鶴立雞群一般，沒有顯露出絲毫慌亂不安的神色。
他隻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眼光很淡，卻又隱約蘊著點彆的什麼情緒。就像是想要將她永遠地銘記在最深處、永遠磨滅不了的位置。
"剛才的話，是我真心所說。如果對你造成了困擾，你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卡修斯眼睛直直地盯著溫黎，緩聲說， "卡爾文少將很好，他很適合你。"
話音微頓，他垂下眼睫，像是在借著這種動作來收斂什麼情緒。
但又似乎不舍得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下一秒，他便重新抬眼。
"沒有我在你身邊，請代替我照顧好自己。"
“加西亞。”
黑發男人審視的目光落在卡修斯身上，直到他不再開口，才按了下眉心。
“沒錯，你們剛才這段對話也徹底證實了這一點。”他語氣
有些疲憊，因為這種紕漏，他多日來不眠不休連軸轉。
"老實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所見。"黑發男人歎息一聲，有點感慨， “著實令我震撼。""但按照規定，我們必須銷毀他。"
溫黎看著卡修斯俊美而漠然的側臉，微微抿了下唇角。
"可以……不要銷毀他嗎?"她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眸看向黑發男人。"我想……讓他做我的未婚夫。"
這句話話音剛落，一片死寂的空氣中便傳來幾道壓抑不住的吸氣聲。
一名守在卡修斯身邊的研究員忍不住對黑發男人道： “教授，這……不合規矩吧?之前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先例。"
“是啊教授，有危險性的實驗品絕對不能流傳在實驗室之外。”
溫黎有點緊張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這道身影。
這是她朋友的父親，是聯邦實驗所的首席科學家兼所長。她知道她的要求聽起來很荒謬很離譜，九成九的概率都會被拒絕。
但她必須要說。
她做不到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卡修斯被銷毀。
黑發男人眼眸微眯，一時間卻並沒有開口。像是在審視計量著什麼。
半晌，他突然笑了下： "你確定要這樣做?"他這麼一笑開，空氣裡緊繃到極點的氣氛倏然間就鬆快了不少。
溫黎摸不清他的意圖。說實話，她也沒想通，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根本不給她細細思索的機會。
但她知道，隻有這麼選擇，她才不會後悔。
良久，溫黎和黑發男人對視，鄭重點了下頭： "我確定。"
"之前並沒有與人工智能結為夫妻的先例，但這並不代表完全不可行。"
黑發男人微笑，他瞥一眼銀發青年眉眼間難以壓抑的情緒， "雖然是錯漏，但從另一種角度上說，它未必不是一種突破。"
"畢竟，在這之前，還沒有任何人能夠研究出有能力自我學習、控製自我的人工智能。""他究竟是失敗品，還是偉大的進步，暫時還很難下定論。"
黑發男人重新轉回目光，他看著溫黎， "的確，如果實驗品真的覺醒了自我意識，那麼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你的人也不為過。"
"但是。"他微微停頓，笑著說， "不可否認的是，未知具有著我們無法預料的危險性。"危險性。
是指卡修斯此刻脫離了她這個“主人”的掌控，日後存在可能傷害她的可能性嗎?溫黎不假思索地搖頭： “我不怕。”
卡修斯為了她才會萌生自我意識。她又如何會認為，這樣的他有朝一日會傷害她呢。
“既然如此——”黑發男人最後深深看她一眼，轉過臉朝著幾名研究員道， "把東西拿過來。"
"教授?!"
一開始出言反對的年輕人沒有動，他滿臉不讚同地盯著黑發男人，可見他無動於衷，才不得不勉強從公文包中抽出一張文件。
黑發男人接過來遞給溫黎： “看看吧。”
溫黎視線隨意一掃，發現這是一種類似於回執單的表格，第二頁還有一些簡單的問題以及相應選項，像是一種心理狀況的檢測表。
“你下了決心，那麼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黑發男人解釋道， "今天之後，我的實驗將會從人工智能本身，擴大到人類和人工智能相處的範疇。"
頓了頓，他話音裡染上笑意， "而實驗品，也從他，變成了你們兩個人。"
“希望你能夠定期按時將表格提交給我，內容需要如實填寫。如果危險程度高於閾值，那麼我不會再理會你的請求，會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立即銷毀他。”
黑發男人垂眼： "能夠接受嗎?"
溫黎翻來覆去將表格看了好幾遍，緩慢點頭。
這是合理的要求。也是聯邦實驗室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實話說，在她開口的時候，她都沒有想到能夠得到這麼積極的回應。“我會做到的。”溫黎真心道， “謝謝您。”
黑發男人含笑微頷首，抬手一揮，幾名圍攏著卡修斯的研究員便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和你的未婚夫好好休息吧。"黑發男人伸了個懶腰，
“半夜三更，我這把老骨頭也折騰不動了。"
“回去了。”他帶著研究員轉身往外走，即將離開時朝著溫黎笑了一下，語氣裡染上揶揄。
"如果可以的話，請也向我們提供一些改進意見。”他笑著說， "你們可是第一對這樣結合的未婚夫妻——未來也就是夫妻，是實驗室非常珍貴的數據和信息來源。"
這一次，溫黎沒來得及回應。
卡修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邁開長腿走到她身邊，他掀起眼皮和黑發男人對視，淡淡道： “我們會的。"
黑發男人沒再說什麼，仿佛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已經累了，直接帶著屬下離開。
溫黎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有驚無險。
但危機接觸，所有人都離開了。
當空間裡再一次隻剩下她和卡修斯兩個人的時候，之前被她忽略的那份古怪尷尬就再一次席卷而來。
溫黎低著頭。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卡修斯。
太混亂了。
卡修斯萌生了自我意識，愛上了她。她對他也有著不一般的感覺。然後為了讓他避免被銷毀的命運，她直接單方麵宣布了他和她之間的婚約。
啊這……
溫黎正僵在原地尷尬，卡修斯卻並未像她想象中那樣和她繼續探討這個話題，而是轉身離開了客廳。
不多時，她便聽見廚房傳來很輕的響動。她稍微放鬆了一點，小心抬起頭。
光線昏黃，廚房中的背影高大挺拔，正垂眸專注地忙碌著。
朦朧暖融的光暈灑落在他肩膀上，鍍上一層很溫柔的光邊，光芒流淌在他垂落的銀發上，直墜入那雙迷人的眼眸。
無波無瀾的眼底，也似乎染上了光亮和情緒，宛如星河流淌。溫黎不自覺看得入了迷。
似乎是察覺到她過分熱烈的眼神，又或者是彆的什麼，卡修斯抬起頭。"想吃這個嗎?"他手中托著清洗過的芒果。
這句話實在太自然不過了。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們之間，沒有人類和人工智能的差異。沒有那些糾結掙紮。沒有危險和爭鋒。
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
對情人。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了一把，緊接著，一種很難描述的暖意流淌過心底的每一寸角落。溫黎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想那麼多乾什麼?
她現在可是第一個與人工智能在一起的大小姐。這樣很酷啊。
金發少女仰起臉，唇角緩緩揚起一個大大的、明媚的微笑。
"吃!"
★
由於是秘密實驗，而且並不能確定實驗的成果，所以這件事情除了必要的知情者之外，聯邦實驗室並未向外透露。
第一個月過去，整個實驗室盯著反饋郵件，草木皆兵。仿佛隨時準備著下一秒就衝出去，製服並銷毀那個危險的Al。
第一個季度過去，收取反饋郵件的顯示屏前，圍攏的人肉眼可見地少了一大半。
……到底有沒有問題啊?這幾個月過得也太風平浪靜了吧。
除了星網上接二連三出現的抓拍視頻證明著溫黎和新歡感情正好之外，什麼消息都沒有。
不過可以再等等，也許人工智能擁有了類似人類的思維，他就是再蠢也不會這麼快下手。他一定還在偽裝著些什麼。
半年過去，顯示屏前隻剩下零星幾個人。他們無一不是麵無表情，眼底一片青黑。
……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