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綏奉命來襄武宣旨,回程的時候並未與齊半靈同行,在襄武逗留了一日就帶著人馬快馬加鞭回大都了。
齊半靈則花了三天打點完行裝細軟,又去了城外隔離區好生安排交代一番,這才坐上驛館專程配備的馬車一路東行前往大都。
一路上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出發時楓葉初紅,到大都時已是臘月。
大都城門外,兩位婦人翹首盼著。
年紀更長的那位便是齊半靈的母親林幼霞。她穿著紫檀繡五福捧壽褙子,外麵罩了一件同色鬥篷,略施脂粉卻也掩不住眼角幾道細細的紋路。
儘管大都的冬天冷得嗬氣成冰,林幼霞也不願回城門邊的茶舍坐著,而是堅持立在那裡,繃著神經一一確認過往車馬。
另一位便是齊半靈的長姐齊淺意。她比尋常女子高了一個頭,眉眼間齊半靈有七八分相似,卻比齊半靈多了幾分英氣。
齊淺意挽著林幼霞的手臂,一麵也一道往遠處眺著,劍眉一掃,眼底還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淩厲。
林幼霞抬眼看了看日頭,見已過午時,可齊半靈還沒到,臉上有了些焦急:“阿媖,你說阿嬈怎麼還沒到,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
齊淺意心裡也有些擔憂。
昨天收到齊半靈送來的消息,說她在尚義的驛館落腳了,今兒天一亮就會啟程往大都來。尚義離大都也就二三十裡地,按理說這會兒該到了,怎麼還沒見人影呢?
不過看著林幼霞著急的樣子,她還是出言安撫道:“阿嬈她腿腳不便,可能在路上耽擱了吧。”
一提到這個,林幼霞眼眶一下紅了,從袖中掏出帕子掖了掖眼角:“我苦命的兒啊,當年老爺說把她送回渭州是為了保護她,誰知道……”
她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了,齊淺意剛想安慰她,卻瞧見一駕明顯屬於驛館的馬車在官道上遠遠而來。
齊淺意扯了扯林幼霞的袖口:“母親快把眼淚擦一擦,那邊好像是阿嬈的馬車。”
林幼霞聞言連忙把眼角的淚水抹乾淨,抬頭張望起來。
馬車很快朝林幼霞母女倆駛來。
齊半靈透過馬車的窗戶已經看到了母親和姐姐,可她腿腳不便,隻能趴在窗戶邊,一雙桃花眼濕漉漉的:“娘!姐姐!”
倚綠已經跳下了車,拿來小幾,和齊淺意一起把林幼霞扶了上去,又等齊淺意也上了馬車,就和車夫一起坐在馬車外,給七年未見的齊家母女獨處的空間。
林幼霞一上馬車就緊緊摟住齊半靈,低聲嗚咽:“阿嬈我的兒啊,都是娘的錯,這麼多年,你在渭州受苦了。”
齊半靈也落下淚來,靜靜靠在林幼霞的肩頭。
齊淺意看到七年未見的妹妹,難得的紅了眼眶,扭過頭飛快擦了擦眼角。
林幼霞摟著齊半靈哭了一陣,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她悄悄瞄了一眼齊半靈的腿,忍了又忍,終於忍住沒問出口,而是捧過女兒的臉細細看了一番:“這麼多年,我們阿嬈半點沒變,還是這麼漂亮。”
齊半靈看著林幼霞眼角的淚花,有心逗她高興,便笑嘻嘻地接話道:“那是娘生天生麗質難自棄,才能把我和大姐都生得這麼漂亮。”
林幼霞最吃齊半靈這套,聞言果然破涕為笑:“你這皮猴兒,這才剛回來多久,就又油嘴滑舌的了。”
瞧見齊淺意微笑著望著她們倆,齊半靈有些疑惑地問她:“姐姐,今兒姐夫沒來嗎?”
她印象裡,姐姐和姐夫最是要好。如果姐姐遇到大事要出門,姐夫必然會請假陪著姐姐。
聽到這話,齊淺意和林幼霞都是一怔。
齊淺意隻愣了一下便笑了:“你姐夫如今衙門事忙,請不了假了。”
齊半靈見姐姐和母親的臉色都不太對,尤其姐姐明顯不願多說的樣子,便不再追問,安靜地望向窗外。
她回到久違的大都,發現這裡幾乎沒怎麼變,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小姑娘們都穿著最時興的衣裙,處處都彰顯著一國之都的繁華。
看了看一路上沿街的店鋪,齊半靈“咦”了一聲,回頭問林幼霞:“娘,這好像不是回府的路吧?”
林幼霞眼神一黯,歎了口氣:“齊府不是原先的齊府了,早幾年就被朝廷收了回去,匾額也被摘了,我如今就住在陛下賜給你哥哥的府裡。”
齊半靈低低應了聲,眼簾微微垂下。
她七年來遠在襄武,林幼霞大約和她一樣,隻報喜不報憂。她竟連齊府被收回,母親隻能住賜給亡兄的府裡都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