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在另外兩條混亂的時間線內,卻可以做太多事情。比如將所有想殺的人殺一遍,再比如找到一些之前未曾注意的新的線索。
時間結束後,六個人再次出現在了血肉之門麵前,三三成隊,對立而站,涇渭分明。
他們旁邊那兩扇通往不同時間線的木門如同破碎的泡沫光影一般,緩緩消散。
黎漸川拿出衛星電話看了一眼,距離投票結束,隻剩下十二分鐘。
“來履行交易吧。”
寧準將魔盒置於掌心,向前一步來到血肉之門前。
鄭翔臉色青白交錯,想要阻止,卻有些忌憚,抬手按住不甘欲言的雀斑青年,搖了搖頭,看了他和孫暢一眼。
然而,哪怕寧準將魔盒都懟到了血肉之門臉上,血肉之門緊閉的那隻豎瞳也沒有任何反應。
就仿佛陷入了難醒的沉睡中,根本聽不見一樣。
“雪山,你不來收取你的報酬嗎?”
寧準繼續道。
他的聲音依舊冷靜沉穩,但是眼中卻染上了焦躁忐忑。
他觀察著眼前的豎瞳,手中的黑色魔盒散發著星河般摻著銀沙的濛濛黑霧,擁有一股莫測難言的吸引力與神秘氣息,似能攝人心魄。
但豎瞳依舊緊閉,無動於衷。
這下,就連雀斑青年和孫暢都看出不對了,孫暢立刻反應過來,皺眉道:“這扇門不願意交易了……”
雀斑青年掃了眼對麵的三人。
寧準智珠在握的神態出現了裂痕,一抹深深的憂慮與煩躁根本掩飾不住。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可能被耍了。
他旁邊意興懶散,卻渾身充滿了危險氣息的男人也鎖緊了眉,盯著那隻閉合的豎瞳滿眼暴躁。
還有情緒並不外露的三號,神情仍然淡漠,但呼吸卻亂了。看來他們三個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
“被耍了。”
雀斑青年低聲道,“這場交易有個巨大的漏洞,就是沒有規定交易的完成時間。他們太信任這場交易了。”
孫暢點頭,讚同道:“雖然惡魔之門不值得信任,但是在真空時間內立下的交易,是不可能終止和反悔的。不過現在惡魔之門並沒有要反悔,它隻是在拖延。”
“而且它很聰明,它先幫四號完成了大部分條件,卻沒索要自己的報酬,這種情況下就算真空時間來裁決,也不會判定惡魔之門違反規則。但就是這麼一個‘拖’字,就能把我們拖死。”
兩人能在這個遊戲裡走到現在,擁有魔盒,當然也不會是腦筋差的人。他們幾乎是瞬間就洞悉了血肉之門的意圖。
雖然他們不清楚,血肉之門這樣把他們拖死有什麼用。
但很明顯,時間擺在這兒,他們無法坐以待斃。
也就在這時,雀斑青年和孫暢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周身空氣密度的變化,同時看向鄭翔。
鄭翔站在他們前方,垂在身側的一隻手動作隱秘地打了一個手勢。
雀斑青年和孫暢眼神微動,身體姿勢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雪山,看來你是想反悔?”
寧準還在和豎瞳交談。
他的神情越發冰冷,“我再給你十分鐘,出來履行交易,否則你永遠沒有機會再用魔盒離開這裡。你是不相信我可以帶你走嗎?我有辦法,不會讓潘多拉察覺……”
“我來。劈開它。”
黎漸川不耐地皺起眉。
謝長生走過來,不滿道:“武力能解決,還用得著和他交易?你讓開,我用靈體類的攻擊試試,能不能喚醒它。還剩下不到十分鐘了,我們要做好第二手準備,沒有時間讓你們浪費。”
他似乎忍無可忍,攜著他的赤火擋在血肉之門前,想把黎漸川揮開。
但黎漸川毫不相讓。
謝長生淡漠的臉上也閃現了怒氣,瞪著黎漸川,兩人角力,氣氛瞬間緊繃起來。
而仿佛是沒注意,他們兩人的相抗讓寧準的神色染上了一絲失望灰敗。
寧準向旁退了一步,眼神一冷,壓低聲音道:“沒必要吵。我們還有機會,選備用方案吧,殺掉對麵的三個人……”
他的話音未完,一股冰冷的殺意就在瞬間將他籠罩。
鄭翔他們動手了。
就在寧準挪出那一步的時候,鄭翔就知道,他們的機會來了,先下手為強。
現在他們六個都在另外兩個時間線死亡過至少一次,隻要再殺死當前的人,那就再沒有從時間線裡死而複生的機會。
包圍周身的空氣陡然變得沉重。
寧準的四肢像是灌了鉛,根本無法動彈。
手指承擔的壓力太大,連手術刀都握不穩。
環繞脖頸的空氣軟化成了一條細繩,在寧準的咽喉上收緊,刹那就將寧準白皙細長的脖頸勒出了一條血痕。
“呃……”
短促的悶哼被掐斷。
也驚醒了對峙的黎漸川和謝長生。
黎漸川回過神,反手一斧掄了出去。
停落在謝長生肩頭的赤火也猛地一漲,進化成一頭張牙舞爪的小獸,衝了出去。
但這一次鄭翔完全不是試探的心思,和他同時出手的還有孫暢和雀斑青年。
幽幽鬼火如一層大網,擋在謝長生的赤色小火獸麵前,火網抓在雀斑青年手中。麵對火網,小火獸咆哮一聲,直接撞了上來。
火網被小火獸的利爪撕開一個大口子。
雀斑青年臉色驀地慘白,卻又咬著牙用更多的鬼火補上殘缺,死死纏住小火獸。
小火獸的嘶吼漸漸變成哀嚎,像是被蜘蛛網住的獵物,陷在火網中掙紮難脫,身上的赤色火焰有漸漸熄滅的趨勢。
孫暢也不落下風。
他腳下的影子在地板牆壁上閃動亂竄,阻隔著黎漸川的攻擊。
瞅準機會,細長的影子突然從牆壁上探出手,像一道黑霧一樣貼上了黎漸川的後背,又如墨汁一般,飛快滲入黎漸川的影子。
等到黎漸川的影子被這灘墨汁完全浸透,他就將失去反抗能力。
眨眼之間,局勢就被鄭翔三人控製。
鄭翔很滿意現在的情況。
但是他對寧準殺人無形的毒很忌憚,不敢直接靠近寧準。畢竟現在他也隻有一條命了,得好好珍惜著。
他用特殊能力操控著寧準頭部的空氣,一邊將寧準脖子上的一線空氣壓縮密度,勒緊,一邊抽離著寧準口鼻附近的空氣,好讓他快速窒息而亡。
鄭翔能控製的空氣體積和範圍有限製,所以不得不雙管齊下。
忽然。
勒在寧準脖子上的空氣繩像是用力過猛,寧準頭部的空氣一震,使得他側對著鄭翔的臉突然偏了過來。
鄭翔沒有防範,對上了那雙幽沉精致的桃花眼。
他的雙眼失去了焦距。
握著冰錐的那隻手猛地抬起,毫不留力地將尖銳的冰錐一下一下砸進自己一側的太陽穴。
鄭翔力氣也很大,隻砸了兩三下,半邊腦袋就碎了,紅白的腥臭液體飛濺。
雀斑青年和孫暢被腦漿砸在臉上,頓時臉色大變。
但鄭翔卻好像全然感覺不到疼痛,仍木然地拿著冰錐,砰砰砸著自己的腦袋。
血水和白液從殘破的腦骨中流出,淌滿了他整張臉。
直到把整個腦袋砸碎,隻剩下一截脖頸,鄭翔的手才停下。
一具無頭屍體站在原地。
眼前的一幕,令雀斑青年和孫暢渾身發冷,驚駭欲絕。
孫暢被凍得青白的嘴唇哆嗦了兩下,猛地看向寧準。
方才還被束縛著,一副引頸就戮姿態的寧準神色散漫,姿態從容。
他隨手抹了下脖頸上的血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們一眼。
而這時雀斑青年才注意到,他拚儘全部力氣在對抗的謝長生已經恢複了冷靜鎮定的模樣,仿佛之前他看到的失態憤怒隻是一場幻覺。
謝長生手指一揮,陷在鬼火網裡的小火獸就哇地叫了一聲,瞬間將所有鬼火吸進了嘴裡,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又用嘴咬著什麼,跑回謝長生身邊。
謝長生摸了摸小火獸的頭,拿出一個小木人在它嘴邊轉了一下。
小木人像是活了過來,不住地顫抖。
孫暢立刻意識到什麼,一轉頭,就看見黎漸川臉上的驚慌早已消失無蹤。
他頭也不回地朝地上的影子狠狠踩了一腳。
那墨汁一樣濃黑的影子竟然尖叫一聲,像是碰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飛快從黎漸川的影子裡抽離,想要竄回孫暢身後。
但黎漸川的斧子比它更快,砰地一下砍在了它的腿上。
影子慘叫回歸。
“唔!”
孫暢痛哼一聲,左腿突然從膝蓋齊根斷裂。
他猝不及防,勉強扶住了牆壁站穩,渾身顫抖不已,血流了滿地。
“你們……在演戲!”孫暢醒悟過來,眼球布滿血絲。
沒了鄭翔幫忙管控頭部的空氣,孫暢和雀斑青年都在凍僵狀態下失去了一大半戰鬥力。
而孫暢之所以被鄭翔說服加入他們,為的也就是鄭翔的特殊能力,能緩解他的呼吸艱難和凍僵。
但現在,鄭翔死了。
甚至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詭異而未知的恐懼才最令人驚怖。
沒人理會孫暢的控訴。
寧準步態瀟灑地踏著遍地的血腥,來到血肉之門前,繞著豎瞳看了看,冷淡地挑起嘴角:“繼續裝睡,還有意思嗎?”
那隻緊閉的血肉巨眼無聲無息張開,憤怒猙獰。
然而它的目光卻沒落在寧準身上。而是越過他單薄纖瘦的身體,死死盯向了謝長生手中的小木人。
“你猜到了。”
血肉之門發出憤怒的聲音,“你在戲耍我。”
“是你暴露的太多了。”寧準淡淡道,“如果你不是那麼乾脆地答應我的條件,送我們回到其他時間線殺死玩家,那我或許還會晚點才知道真相。但你太著急了。你好像迫不及待看我們隻剩下一條命,並且回到這裡,互相廝殺。我隻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而已。你蠢,怪得了誰?”
豎瞳猩紅地凝視著他。
“我知道你的目的並不是被魔盒帶走。”
他瞥向豎瞳,“魔盒裡沒有怪物能逃出去,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想走就是死。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交易呢?”
寧準笑起來:“因為你想我們死。”
“你和我做交易,就是想要送我們去殺死其他時間線的玩家。回到這裡之後,你又假裝反悔,迫使我們在時間不夠的情況下不得不選擇三人通關的方法。而在我們三個處於劣勢,將死之時,你太激動了。”
“有兩秒,門上血肉蠕動的速度變快了。”
“我的猜測得到印證。”
“你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逃離,而是為了吞噬。你應該是靠著吞噬玩家的意識體成長的,並且你的吞噬應該有條件,比如不能親自動手殺死玩家,而要玩家殺死同類,才能獲得死去的那名玩家的意識體。”
“不然,我們恐怕早就死了很多次了。你也沒必要和我們繞這麼久的圈子。”
血肉之門上那隻豎瞳張得更大,完全從血肉裡凸起來,幾乎是要掉下來一樣,陰毒地瞪著寧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