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在強大的衝擊力下崩飛。
那些宛如喪屍夜行的學生老師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姿態,像巨型的白蟲子一樣湧入狹窄的小窗台, 甚至和流淌的淤泥沒有區彆, 禍及無辜地撞入了這間小小的教師宿舍。
“操!”
黎漸川咬牙, 摟住寧準迅速起來。
借這個動作,寧準訓練有素地沿著黎漸川的臂膀翻身爬上了黎漸川的背, 並將自己牢牢固定在這片寬闊健壯的脊背上。
看似不長的一段相處時間,卻讓兩人都習慣了在危急時刻找到最適合彼此的位置。
寧準貼在黎漸川耳邊語速極快道:“躲不了,走!”
隻是一刹那間, 寧準腦海中就瘋狂地閃過了無數信息,其密集和精密堪比超級計算機。從跟蹤而來的白大褂,到墜落的少女,再到從天而降的狩獵者們——寧準知道, 三號動手了。
而且他要殺的不僅僅隻是八號。
不然八號墜落的地點不會剛巧就是他的宿舍陽台。
世界上擁有真正的巧合, 但更多的是處心積慮的謀劃。
但既然是這樣有計劃的謀殺——
黎漸川猛地拉開門,外麵是寥寥亮著兩三盞燈的走廊, 他背著寧準踏出的步伐隻是邁出了一步,就猝然收了回來。
“索索……索索……”
是那陣熟悉的令人遍體生寒的爬行聲。
彩色的潮水從走廊儘頭的樓梯口漫上來,在昏黃閃爍的光線下染著濃重的光怪陸離的顏色。
節肢動物醜陋劇毒的軀體將雪白的牆壁蓋住,密密麻麻的響聲和蟲潮一起,鋪天蓋地的湧來。
整個走廊短短兩秒間, 被淹沒了大半。
黎漸川毫不猶豫地退了回來,反手堵上門, 反鎖, 然後踹飛朝他撲過來的兩道人影, 回頭看了眼窗台。
那裡已經全部被血色的校服和慘白的肢體堆滿了。
還有幾道身影蠕動進了房間裡,像聞見臭味的蛆蟲一樣無聲無息地朝著黎漸川和寧準撲來。
外麵的走廊已經被蠱蟲占領了,房門被破隻是早晚的事,黎漸川能選擇的隻有跳窗走這一條路。畢竟比起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爬滿一身,啃咬血肉,這些狩獵者他至少有對付過的經驗。
寧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三個抽屜,有兩盒刮胡刀片。”
“哢!”
清脆的骨裂聲。
黎漸川一掌橫切在一名學生的咽喉上,將人掃開,腳尖順勢抬起,十分準確地勾開了第三個抽屜。
兩盒刮胡刀片落進了他的掌中。
黎漸川擅長力量型的狂猛進攻,也擅長精密細致的操控。
盒子隻是在他掌心滑了一下,就有四片麻將大小的纖薄刀片出現在了他的指縫。
這些刀片很薄,但卻極其鋒利。
他的手腕略微一抖,指縫間的刀片就像風中急掠的尖葉一樣,鋒銳無匹地切了出去。
過薄的刀片原本不會在飛射狀態下擁有太強的攻擊力,但黎漸川那輕微的一抖,卻將一股恐怖駭然的力量注入到了這些刀片中,讓他們擁有了刀鋒的銳利,和巨斧的衝力。
一道道血線炸開。
四隻腳掌飛了起來,揚落淅瀝的血雨。
黎漸川沒有去檢查自己的成果,也沒有絲毫凝滯。
他指間的鋒芒不斷地閃爍著,一片片微不起眼的刮胡刀片飛射出去,切肉斷骨,將一道道無聲晃過來的身影砍倒。
昏暗狼藉的房間內,頃刻溢滿了濃烈的血腥味。
血泊裡零落跳動的腳掌,還有一具具匍匐在地,不斷顫抖,肉眼可見失去生機的年輕身體。
有月光的餘暉從窗台灑進來,照亮了被血染透的地板。
身後的門已經傳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響。
門板在不斷震動。
黎漸川飛快清出一條血路來,一腳將窗台一邊堆積的狩獵者踹下去一半,就要帶著寧準趁著這個縫隙跳下去。
但他跳到一半,還停留在窗台欄杆上的腳掌突然被狠狠咬住了。
鑽心的劇痛在刹那侵襲了黎漸川全身。
他眉心一抖,手指抬起,就有刀片射了出去,正中那顆咬著他的腦袋。
寧準也反應過來了,趴在黎漸川背上,拎著根從房間裡順來的網球拍,反手一下拍了過去。
“滾!”
寧準雙眼陡然一紅。
黎漸川腳掌吃痛,半空中的身體也因為突如其來的拖累失去了平衡。
三層樓的高度,兩人頭朝下直直向下栽去,一旦落地必然是頭破血流,死亡概率極大。
但就在身體失衡的瞬間,黎漸川的另一隻腳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勢反向一勾,拉住了窗台旁邊的管道。
旋身一轉,腳掌上的血猛地濺開。
黎漸川像隻靈活無比的猿猴,快速在空中彎折身體,帶著緊緊夾在身上的寧準一同攀在了管道上。
那些狩獵者就像聞見腥味的餓獸一樣,循著那串鮮血的痕跡從窗台上探下頭來。
但不等他們抓到什麼,黎漸川就手掌微鬆,疾速墜了下去,順著管道一滑到底。
在黎漸川和寧準落地的同時,窗台上突然爆發出一聲瘋狂的大吼。
“啊啊啊啊——!”
一道嬌小的身影像是掀翻巨石的蒲草一樣,猛地掙開壓在身上的無數肢體身軀,近乎癲狂地掄著手裡的鋼管,殺出重圍。
少女浴血而出,遍體鱗傷,如同一個血人般,渾身顫抖地抓住管道,想要循著黎漸川和寧準的舊路逃下來。
可她並不能如願。
那些狩獵者似乎瞄準了她,跟隨著她一塊湧下來,不斷地用手用嘴撕扯著她。
她渾身都被撕咬地血糊糊的,黏連著皮膚的紅肉外翻著,露出裡麵森柏的骨骼。她的半條手臂也沒了,臉頰也被撕掉了一塊,看起來恐怖至極,宛如午夜的女鬼。
她再次被圍住。
黎漸川已經帶著寧準遠離了教師公寓。
但他沒有走遠。
因為公寓大門口的路燈下,一件染血的白大褂正飄在那裡,仿佛是凝望著什麼一樣,將大門完全堵死。
黎漸川從這件白大褂上感受到了一股極為陰冷的惡寒感。
他沒有選擇強行離開,而是停在了白大褂前方四五米遠的地方,平靜地和那件白大褂對視。
即便對方沒有視線,但他依然感覺到了強烈的被注視感。
路燈照射下,地麵拉出一條半透明的影子。
這影子一晃即逝,仿佛隻是黎漸川的視覺錯覺。但他的視網膜依然殘留了那道影子的模樣——
那像是個清瘦的成年男人的影子,隻是他的四肢似乎十分僵硬,站立的姿勢怪異。
隱約好像還有許多微微發亮的東西在他身上。
但看不真切。
黎漸川在警惕而探究地打量那件白大褂,對方也似乎在用一種冰冷無機質的眼神審視著他。
並且隻是審視,暫時沒有攻擊意圖。
不過按照白大褂之前出手那次來看,黎漸川和它打起來可能會比較吃力。在這裡,他是和開膛手同等的存在,人力與科學難以解釋抗衡。
“周暮生?”
黎漸川試探著開口。
那件白大褂被風吹得晃了晃,卻沒什麼多餘的反應。
一股奇異而僵持的氣氛彌漫在雙方之間。
黎漸川能感覺到那件白大褂上散發的陰森詭譎氣息越來越濃重,十分危險。就像是有無儘的黑水能從那道身影上擠出來,化為實質,將所有活人的聲息掐斷,淹沒。
危機感臨身。
黎漸川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但刀片卻出現在了指間。
而就在此時,身後和狩獵者廝殺的少女再次衝了出來,但她卻沒有往黎漸川他們的方向跑,而是翻身滾到牆邊,探手從花壇裡取出了一把弓箭社的弓箭。
拉弦搭弓。
少女被血糊住的雙眼陡然射出一道冷銳的光。
她的手指一鬆,一道箭矢如流星般嗖的一聲直衝天空。
箭尖落處,一具和其他所有慘白蠕動的身軀沒有兩樣的軀體突然一震。
那頭淩亂的黑發間仰起了一張蒼白冰冷的臉。
這具軀體的主人一把拽過了一具順著管道滑下的身軀擋在自己麵前。
利箭刺穿,血水撲落滿頭。
三號將這具死亡的身軀像扔垃圾一樣拋開,從窗台上一躍而下。
“你找到我了……”
三號的臉上露出一個充滿血腥的微笑,“那就更應該死了。”
嗖嗖嗖!
利箭不斷激射而來。
八號一邊不斷移動,躲閃著湧下來的狩獵者的撕扯啃咬,一邊仿佛不知疲倦一樣瘋狂射著箭,浸著血的眼睛瞪著三號:“……死的隻會是你!”
“他融入了狩獵者的群體。”
寧準忽然出聲。
黎漸川後退半步,微側過身體,用眼角餘光注意著白大褂,同時偏頭看向教師公寓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