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和小姨還在城裡陪著舅舅檢查,沒有回來。
元溪放學回家的時候,大舅媽正在家裡做晚飯,小宇哥也在,拿著舅舅送他的那個足球在院子裡玩,見元溪回來還挑釁地看了元溪一眼,“鐵頭,來玩嗎?我媽讓你陪我玩。”
我是大孩子,我是大孩子!
元溪強行壓下三分火氣,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
元溪不理他,進屋正要放下書包再出去和正等著自己的李狗蛋去玩,卻見心心姐縮在角落裡好像在哭。
元溪蹲過去戳戳她:“姐?怎麼了?”
“我不想在家了,我想離家出走。”心心抹了把眼淚。
元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跳了起來,“姐,是不是李曉宇欺負你了,我們打他去!”
“不是,我媽不在家,我也不想在這裡待了。”心心姐抓住元溪,歎了口氣,一副你還小你不懂的樣子道,“大舅媽老是開玩笑地說,就因為我這個小拖油瓶,我媽才嫁不出去,賴在老家裡當長工,我聽著心裡難受。”好像紮了根刺。
但是人家一副開玩笑的樣子,開著玩笑說你爸你媽不要你了,開著玩笑說你這個小拖油瓶,好像生氣都是自己小氣了。被氣哭了他們那些大人反而還笑,心心姐悶悶地把臉埋著,她不哭。
“大舅媽好討厭,她也老這樣說我。”元溪又蹲下來,撓撓頭,不知怎麼讓姐姐開心,隻能伸出小手拍了拍姐姐。
元溪和心心倒是有點同病相憐。
心心姐是小姨李麗雲的女兒,李麗雲雖然比李翠月小,但是結婚卻比她早,所嫁非人,早幾年就離婚了,帶著女兒心心回了老家來。
當時元溪也被她媽扔到姥姥家這裡,一並給小姨照顧著。
小時候元溪都把小姨當做自己媽,親媽來的時候都躲在小姨身後,後來才知道那才是自己媽媽,而小姨是心心姐的媽媽。
元溪時不時要聽到大人嫌棄他媽媽兩句,心心姐也時不時要聽到彆人埋汰她媽媽幾句,明著都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背著他們就直接用難聽話罵。
小時候不懂就是生氣,現在嘛,元溪有些唉聲歎氣,想不通大人的世界為什麼這麼複雜。
以前元溪看著電視琢磨很久,覺得大人似乎是各有難處的,他作為小孩子應該都體諒一些,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總還是讓人傷心。
見心心姐這麼難受的樣子,元溪也不好自己去玩,出去和李狗蛋說今天要陪心心姐,讓他自己好好回家去修煉,夢裡再一起玩,李曇被元溪安撫了好幾句,不情不願地走了。
李曉宇自己一個人在院子玩了會兒球,看著元溪走進走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尤其門外李狗蛋家的小轎車停了一會兒才開走,更是惹了他眼氣,他都還沒坐過小轎車呢!
李曉宇看著自己從元溪那裡搶來玩的足球,頓時就感覺不香了。
又見元溪目不斜視走進屋,不理他也不來陪他玩,心裡忽然生起氣來,他哼了一聲扔掉足球,準備進屋去撩賤去。
李曉宇一進屋,眼眶紅紅的心心看到他,立刻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李曉宇也不理,徑直看向鐵頭。
李曉宇一副關心的模樣問:“對了鐵頭,你聽說了沒,你弟弟已經快三個月大了。”
“我媽說再過不久你的弟弟就要出生了,你開不開心?”
元溪看著小宇哥賤賤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想要說什麼好話,轉過頭去不想理他。
雖然小天也喜歡開口就道我媽說,但是小天比小宇哥可愛太多了!
還有狗蛋,更是比小宇哥可愛一百倍一千倍!
李曉宇見他這樣反而還更來勁了,“鐵頭,到時候我大姑肯定會更愛你小弟弟,把他帶在身邊,下功夫培養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元溪捂住耳朵。
李曉宇又上前去扒開他手,繼續逼逼叨叨,“是因為你啊,你這個大號練廢了,你爸媽趕著要去練小號了。”
他好煩啊!
元溪簡直嫌棄死李曉宇了。
“早在把你從城裡送回來的時候,你媽就跟我媽說想再生一個了,果然啊,現在你這個弟弟,我媽說就差不多是你被送回來的時候懷上的。哎,還不是你太不中用了。”
“你之前被從城裡送回來的時候,你媽可難受壞了,覺得你以後出不了村子,就得一輩子在村裡當個農民,放牛娃!一輩子沒出息,將來指望不上你,那時你媽扔了你的心都有了。看,果然你現在就有小弟弟了,你媽也算是把你扔掉了。”
李曉宇記性不錯,尤其喜歡聽大人的小話,他媽又很碎嘴,他學起來挖苦人的話那是舉一反三,聽得元溪腦門仿佛有青筋在跳。
平時李曉宇還知道大人背後的壞話不能隨便說出去,畢竟以前因為這個挨過不少打,但今天這家裡又沒啥大人,受寵的小拖油瓶們也都沒有人護著,李曉宇自然是抖了起來。
心心生氣道:“李曉宇,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李曉宇頓時很大聲嚷嚷道:“小拖油瓶你閉嘴,不然我還讓我媽罵你!”
心心頓時愣在了原地,眼睛又通紅了。
元溪火冒三丈,伸手去推李曉宇,“你乾什麼罵心心姐,你這個討厭鬼!”
李曉宇也跳起來反手推回去,“哈,你還敢推我,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沒人要了,就要去當小要飯的了。你當我奶我爺會養你一輩子啊,你這個將來的放牛娃!沒出息的放牛娃!”
“你還說!”元溪氣得又去推李曉宇。
李曉宇也又來推元溪:“我就說!你還替李欣欣出頭,我媽都說了,你和李欣欣一樣是個拖油瓶,隻是你媽更無恥,把你一扔這裡五六年,讓彆人給她帶、給她養,也不知道拿回來仨瓜倆棗。你媽最不要臉!”
“你罵我媽!”
元溪聽到李曉宇這樣罵他媽,頓時火大地嗷一聲撲了上去,揪住李曉宇哐哐就捶了他兩拳。
“啊!”李曉宇差點被這兩拳捶哭,捶得他很有點不敢置信,去年和元溪打架的時候,元溪明明沒這麼有勁!
李曉宇比元溪大三四歲,比心心還大半歲,比元溪高壯了不少,此時竟然沒能翻身把元溪掀下去,隻能也亂掄王八拳去捶元溪兩拳。
“彆打了,你們不要打了。”心心一邊拉架,一邊“嘭嘭”地幫著元溪捶李曉宇,從背後揪住李曉宇的頭發,不讓他把鐵頭掀翻下去。
兩人打一個,李曉宇頓時被打哭了,眼淚都流了出來,嗷嗷地哭喊著,“臭鐵頭,你得意什麼,你就仗著自己朋友多。你和你媽一樣不要臉,交了那麼多朋友,就是為了玩人家的玩具,睡人家的床,坐人家的車,你到哪裡都是個拖累彆人的麻煩精!”
說到朋友李曉宇氣得最厲害,村裡最有錢的小孩都是元溪的朋友,都和元溪玩!也不知道中了他什麼毒!
李曉宇還經常坐在自行車後,看元溪和那個李狗蛋坐著小轎車去上學!憑什麼他一個小拖油瓶過得這麼好?連小舅買禮物都是給他買的更多,給自己就買一些破練習冊!
元溪本來見小宇哥被自己捶哭了想要鬆手,聽到他那這話又是一愣,李曉宇趁機脫離了元溪的束縛,從他身下滾了出去。
“臭鐵頭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告狀說你打我,讓我媽來罵你,讓我爺來打你!讓他們把你趕走,叫你無家可歸!”李曉宇見元溪沒壓住自己,頓時來了勁,還沒爬起來就嚷嚷著要去告狀。
心心一聽也急了,姥爺打人是真打,心心聽她媽說,她們姐妹兄弟幾個,除了田俊小舅,小時候都經常挨打。
心心趕忙撲上去再次壓住李曉宇,心心長得比李曉宇快,雖然比李曉宇小了半歲,但個比李曉宇還高,剛剛脫困的李曉宇頓時就又被製住不能動彈了。
心心一邊壓住要去告狀的李曉宇,一邊衝著愣神的元溪喊道,“鐵頭快跑,你去找你朋友,等明天再回來,我來壓住他,明天姥姥和我媽就該回來了。”
“李欣欣你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讓我爺連你一起打!”李曉宇囂張跋扈地吆喝著。
“快跑啊鐵頭!愣著做什麼!跑!”心心著急地按住李曉宇如螃蟹鉗子般不停揮舞的手,大聲吆喝元溪,她仿佛一個斷後的英雄烈士,不停地催促自己的戰友先行撤退,以保留有用之身。
元溪就這麼懵懵地在心心姐的大喊中,走出了家門。
腦海裡好像還晃蕩著李曉宇的那些紮心的話,晃得元溪腦瓜子有些嗡嗡作響。
元溪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出來,想起李曉宇說要讓他無家可歸的那句話,忽然有種自己好像真的無家可歸的感覺。
賴在姥姥家是死皮賴臉,賴在朋友家更是厚顏無恥,一股股鬱悶的黑氣籠罩著元溪,他蹲在一棟不知誰家的房子後巷裡,蹲了好一段時間也沒往哪個朋友家裡跑,最後元溪抹了抹眼睛,還是站起身回去了。
元溪再次回來的時候,屋裡已經沒人了,心心姐好像跑去她朋友家了,李曉宇也不知去哪裡告狀了。
元溪從櫃子裡拿出自己較厚的一個外套穿上,挎上了自己的小腰包,把乾爹給自己的小印章和羽毛筆,黃黃給自己的城隍牌匾,都放了進去,還有自己攢下的幾個一元巨款,最後,元溪手裡拿上上次媽媽回來時,給自己買的一個一家三口的小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