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崢走後,梁秋的身體已經不能再用了。
念念收集到陳崢的靈魂和碎片之後, 重新開始飄蕩。
她找到了新的合作對象, 一個叫何婉寧的女孩子。
一個患有異性恐懼症的女孩子。
何婉寧小時候家庭條件還沒有現在這麼好,父母每天都在忙生意, 沒時間管她,就雇了保姆, 讓保姆照顧她。
保姆有個十二三歲的兒子, 保姆每次都讓兒子來何家吃飯,有時候何家夫妻不回來的時候。保姆還會讓兒子住在家裡。
當時何婉寧隻有六七歲, 膽小怯懦,經常被保姆的兒子私底下猥褻。
等何家父母發現的時候, 猥褻已經持續三年之久。
何婉寧的異性恐懼症,就是因為這個才患上的。
十六歲的時候, 她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克服這種恐懼。
曆經種種磨難, 她成功了。
她甚至在一年後交了一個小男朋友。
她以為她的生活會重新開始,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但是在男朋友提出要進一步親密接觸的時候, 她吐了。
小時候的記憶瘋狂的湧入腦海,她吐得天昏地暗, 這才發現,她的恐懼從來不曾遠離。
更大的打擊是, 她向男朋友解釋了自己吐的原因後, 對方竟然說他無法接受一個“不潔”的女朋友, 更無法接受一個可能永遠都無法親密的女朋友,甚至建議她在病好之前不要禍害彆人,然後提了分手。
念念進來的時候,何婉寧的心跳剛剛停下。
她的願望同樣簡單,讓念念幫她找一個能接受她被猥褻過,能陪她一起走出異性恐懼症的人。
她太孤單了,迫切的想要得到救贖。
念念托著腮想,呀,這個要求,她豈不是還得繼續扮演一個異性恐懼症患者?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
念念七七那天,張嶺去她的墓前看她。
他買了一束花,還有很多辣辣的菜,擺到墓碑前,席地坐下。
還是清晨,太陽剛升起來,陽光金燦燦的照著青青草地。
張嶺把花放下,拿起筷子夾了辣子雞丁,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姐姐,這是那家你最喜歡的菜,老板還沒開門,我硬是把他從床上拽起來了。你嘗嘗,是不是還是原來的味道……”
“你和叔叔不用擔心我,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真的,我會賺錢了,我賺了好多錢,你給我留的錢我都存起來了,我不舍得花……”
張嶺說著,嗓子變得微微哽咽。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念念,是在福利院裡,那時他三歲。
他和其他小朋友們在外麵玩沙子,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樹下的女人。
那是秋天,落葉金黃,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烏黑的發散開,更黑的眼睛哈著笑,柔柔的看過來。
一眼萬年。
就這一個眼神,讓他再也忘不了。
從那以後,他每天都去那個地方,但是再沒見過她。
直到兩年後,還是那裡,他再一次看見了她。
她還是那個樣子,不曾有絲毫的變化,唯一變的是,身上的裙子變成了乾練的長褲,頭發也紮了起來。
又是不著痕跡的一眼。
她轉身離開。
他看到有落葉落到她頭頂,她輕輕撚起,手指撚著葉柄轉了兩圈,然後扔到了地上。
她走後,他從福利院裡偷跑出來,來到她剛才站過的地方,趴在地上翻找。
落葉長得都很像,他分不清哪個是她捏過的。
在他沮喪的坐到地上,差點哭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地上掉了一根紅色的手繩。
簡簡單單的一條繩子,什麼點綴都沒有。
他偷偷撿了起來,從五歲,一直珍藏到十八歲。
念念在的時候,他一直不敢戴,怕被她發現,戳破他肮臟又齷齪的內心,直到現在,他才敢拿出來,戴在手上。
但是那句話,不知從何而起,卻默默在他心裡蔓延滋長了十幾年的話,他永遠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他永遠也不敢說出口。
他愛她。
始於未知,終於死亡。
不是她的死亡,而是他的死亡。
他這輩子,怕是再也不可能愛上另外的人了。
*
張嶺還在上學,今年高三。
或許真的是父母的基因太好,他明明沒怎麼努力,卻能始終保持在年級前三的名次。
老師無數次和他談話,讓他收收心,好好努力,把年級第一拿下來,他表麵上答應得好,轉臉就忙彆的去了。
後來老師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之後也不再說他了。
還這麼小就沒有親人了,要兼職賺錢養活自己,還能把成績保持在年級前三,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天上午大課間結束,跑步剛結束,班主任李老師突然進來說:“今天咱們班要來一個新同學,新同學情況有些特殊,有人際交往障礙,大家多照顧她一點。”
同學們在下麵竊竊私語。
哇,人際交往障礙,還沒見過得這種病的人呢。
“不過……”
班主任話音一轉:“新同學比較怕男生,男同學都把皮給我繃緊一點,不要招惹新同學。聽見了嗎?”
“聽見了。”
男生們拖著嗓子,拖拖拉拉的回答。
雖然不情不願的,不過李老師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覺得麵子比天大,這樣回答其實已經算很上心了。
李老師點點頭,出去,沒一會兒再進來,就領了一個女生進來。
大家全都抬頭,盯著新同學看。
新同學沒穿校服,身上是一條白裙子,烏黑的發散著,露出一張乾乾淨淨的小臉。
白得發光。
尤其是那雙眼睛,烏黑朦朧,像是蒙著一層薄霧,偏生又乾淨天真,竟然出奇的好看。
底下的同學竊竊私語:
“哇,新同學很漂亮呀。”
“她好白,像不像玉娃娃?”
“你看她眼睛好乾淨,是不是因為人際交往障礙所以比較單純?”
……
李老師咳了一聲,議論聲停下,她對念念道:“你來給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吧,不要怕。”
說話的時候,李老師也有些小心翼翼。
其實她也不想要這個麻煩,但是何家父母找到了教育局,指名要來自己班,她也沒有辦法。
念念小聲道:“大家好,我叫何婉寧。”
“哇,新同學聲音好好聽……”
“好嗲。”有女生道。
“切,我看你這個粗嗓子是羨慕人家吧。”男生吐槽。
……
就在念念開口的瞬間,最後一排角落裡的男生突然觸電一樣抬頭,直勾勾的盯著念念看。
同桌趙新銳嚇了一跳,連忙把視線從遊戲機上挪開,瞄了班主任一眼,吐槽:“靠,張嶺你怎麼了,我還以為老李下來了……”
張嶺卻沒心思搭理他,失神的盯著講台上的女孩看。
像,太像了。
剛才聽見她說話,他還以為是念念。
不僅聲音像,連給人的感覺都像,唯一的差彆是,念念總是笑著的,這個女生眼裡沒有笑意。
不是念念。
當然不是念念,念念已經走了。
就算再像,也不是念念。
可是明知道不是,他還是忍不住一看再看,舍不得挪開視線。
仿佛這樣,也是一種慰藉。
李老師指了指教室角落裡,道:“何婉寧,你先坐那裡行嗎?一周後就是月考,到時候會統一調位。”
李老師指的位置,就在張嶺的旁邊,和他隻隔一條走道,兩人課桌上隻有一個女生在坐。
可以說是班裡最適合念念這個“異性恐懼症”患者的位置了。
念念點頭,“好的老師。”
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李老師也鬆了口氣。
念念過去,她的同桌是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女生,剪著短發,耳朵上戴了一串閃閃的耳釘,正好被頭發遮住,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看到念念過來,她默默的把自己的東西挪開,騰了一半空位出來。
念念小聲的道了謝,女生看她一眼,沒說話,樣子酷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