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他看向旁邊永遠落在自己一步之後的校尉。
校尉被問得微微一怔,隨後不慌不忙的躬身道:“恐有賊人趁此作亂,驚動了殿下,故而把閒雜人等鎖了起來。”其實他是嫌太監宮女礙手礙腳,阻攔禁軍搜查。
眼前的少年雖然不是太孫了,卻還是先帝寵愛的小嫡孫。先帝龍禦歸天了,他也是襲了廢太子爵位的小敬王。皇孫貴胄,豈容宵小冒犯?隻要他聽話,總會留幾分體麵在。
鄭照笑了笑,卻沒有就此作罷,而是又說道:“陛下遣我出宮,允我帶走常用的家什,把人鎖了,是要本王自己動手搬嗎?”
校尉糾結著皺起了眉頭,陛下在早朝對小敬王親近有加,在小敬王自請離宮後,還再三囑咐說讓他將用慣了的家什帶走,彆不好意思拿。可陛下在早朝這麼做是為了彰顯自己度量,好是為了安撫群臣。
朝堂上講究個委婉隱晦,總不能學市井小民一般吆喝,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彆錯過。我對個有威脅的皇侄都好到要啥送啥,對你們肯定既往不咎,不計較站錯隊的事情。快來給我投誠,彆搞七搞八的瞎折騰,老實的在家等著接受重用吧。
至於秋後算賬,怎麼可能呢?不信,再仔細觀察下我這張和藹可親的笑臉。
“王爺,人多手雜的,看顧稍有不及就容易丟了東西。”校尉上前一步,語重心長的勸說。當然,這西偏殿目前最容易丟了的東西是先帝遺詔,隨便個誰塞在哪裡一時不察就能送出宮去,釀成大禍。
鄭照不介意自己搬東西,可他就是故意的。
既然大伯早朝時允他帶走常用的家什,不是顧念那一點涼薄到快沒有的骨肉親情,而是打定主意他這兒有遺詔,算定他一定會把遺詔夾帶走,想要從他要帶走的東西裡搜查出遺詔,那他又為何不借此機會作一下呢?
反正他不開心。
鄭照抬起頭,對留在偏殿正門口把守的禁軍吩咐道:“你們幾個過來幫本王搬東西。”
禁軍共有三十六衛,陛下信任的不多,今日過來的隻抽掉的鷹揚衛,人手明顯不夠。這正門口的禁軍去搬了東西,那門口就沒人守了,更容易被人衝出去或者衝進來。被點名的幾個禁軍麵麵相窺,隻能求助似的看向了自己的校尉。
“王爺且慢。”校尉連忙叫住了鄭照。鄭照回頭看向校尉,隻見校尉一拱手說道,“他們笨手笨腳的,哪搬得了精細的物件。來人啊,快去打開屋子把人放出來。”
一個禁衛應聲到關押宮女太監的房屋門口,從袖子中掏出鑰匙,門鎖哢噠一聲。
“殿下……”披頭散發的宮女率先衝了出來,哭著跪到在鄭照腳下。
鄭照擺了擺手,宮女硬生生的憋住了眼淚,不情不願的站起來,隻睜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她的身後立著個中年太監。鄭照朝他點了一下頭,太監回了個微笑,隻是神情略帶傷感。
可能觸影生情了吧,畢竟父親當年也是狼狽被從宮中趕了出去。
“王爺,人都放出來了。”校尉委婉的催促他挑選東西。
西偏殿疏朗寬敞,一應玩器陳設都是珍品。鄭照走在西偏殿,不慌不忙的說道:“嗯,這個,這個,還有那些,以及所有的書,都帶走。”
他挑了兩把劍,母親留下的三尺瑤琴和她最愛的那對藏花懸瓶,以及父親手作的銅香爐。
太監們在搬東西,宮女們在整理衣物,他見校尉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一把絕弦弩,便拿起它放到了抱著裘衣路過的宮女懷裡。等這些東西都搜過裝上馬車,鄭照才衝著降真檀木大案指了指。
太監們試了幾次都搬不動,兩名禁軍鄙夷的對視一眼,一人抓住木案的兩個角,奮力往上一抬,啊,也沒有抬起來。
校尉又上前勸道:“這木案太重了,王爺……”
鄭照打斷道:“皇祖父賜的。”
禁軍可以不搬這張大案,因為留著此處他們也能搜查,而木案哪裡都有,他也不是非它不可,可他就要折騰他們。
七八個禁軍使勁的把木案往外搬,這時卻來了一陣急雨,嘩啦啦的濕了整個宮闕。校尉忙令人找桐油布給馬車遮雨,一時間人們東奔西走也分不清彼此。
給馬車蓋好桐油布,禁軍們才來到簷下躲雨。這番忙活下來,他們渾身濕透了,和他們看不起的太監們沒兩樣,撐不起開始的氣勢洶洶,沉默了一會兒就和太監們三言兩語的聊了起來,影子交疊混進了芭蕉葉上。
過了一個時辰雨就停了。
縞衣浸著冷冷的濕氣,若是往常的時候,鄭照便該換身衣服了。可此時不是往常,他披上鶴氅就往殿外走,衣袂隨步翻動。宮女忙卷起水精簾,恭身送走了舊主,臉上淚痕不知是因為離彆,還是是因為畫了啼妝。
“王爺,請上車。”
宮車轆轆出了皇城,這便是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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