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間走動需要講究個名頭,哪怕是已婚婦人去找手帕交說個閒話,也要尋摸著賞個菊花梅花的。
鄭薔很珍惜這個去送眉黛膠的機會,等到她離開勳國府時,兩府上下所有人都對爽朗大方的四姑娘交口稱讚。
當然,眉黛膠和描眉之法也從細碎話語間流傳開來,不出三日,整個京城的女子都知道了。
“夫君,請用膳。”主事夫人故意舉案齊眉。
三十餘歲主事在戶部忙了一天,瞧見夫人體貼賢惠,笑著把人攬在懷裡溫存。
“夫君,我今日的新畫了眉。”
“是嗎?嗯,好看。”
官宦人家畫眉為樂,煙花人家畫眉為生。一根根畫的眉毛,除了她們,也就她們畫得了。華燈未上,高陽樓內的妓子們已經開始畫眉。
醇娘手巧,好些妓子就拿了小玩意兒求她幫忙畫眉。
“醇娘,你聽說了嗎?”粉衣妓子揉著腳,今日新排了一曲鷓鴣天,鴇母逼著她們跳了整個下午,腳痛得很。
醇娘低頭仔細描眉,說道:“什麼聽說沒聽說的,我不知道你說哪個事。”
粉衣妓子扭頭左右看看,低聲道:“我聽說愉娘被賣到私窯子裡了。”
“啊。”醇娘一筆畫歪了,她拿帕子擦掉畫歪的眉毛,“醇娘還年輕,媽媽沒勸勸她。”
粉衣妓子搖頭說道:“哪裡還年輕,也快二十了,總共沒兩年了不如再買幾個女孩ti調教。我們信那些情啊愛的不如多賺些銀子,脫離苦海才是真。”
醇娘笑了笑,附和道:“該正經攢些銀子。”
閒話半個時辰後,粉衣妓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畫好的眉毛,道了句謝就推門出去。
醇娘慢慢收好妝奩,走到窗前坐下。桌上有一封沒寫完的信箋,她提筆又放下,小心斟酌詞句。
“王兄,這花街柳巷的太亂,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鄭煜在平康坊門牌前聽下腳步。
“哎,鄭兄,剛在馬球場可是說好的,這場馬球我贏了,你請客,地方任我選。”女扮男裝的佳人挑眉看向鄭煜。
鄭煜摸了摸鼻子,朝陽公主應當厭惡走馬章台之輩,而他在這條章台路有太多紅顏知已了。
“鄭兄,我聽聞這高陽樓與尊府有些故事,不如我們就去這高陽樓可好?”男裝佳人笑著問。
當著兒子說父親外室的出身,語氣還頗為輕佻,簡直無禮。
“抱歉,我失言了,有口無心。”男裝佳人拍了下額頭,一副懊惱的樣子,然後笑吟吟的說道,“鄭兄,我們去高陽樓可好?”
慶國公府,鄭薔來到孤山館的時候,鄭照正在畫蘭花。
“畫眉有益於畫蘭?”鄭薔捂嘴偷笑,“要是外麵的文人墨客聽到三哥哥這話,一定覺得匪夷所思。”
“畫眉和畫蘭是最像的。”鄭照揮毫運筆,濃墨乾筆擦出的飛白線條,“它們都隻需要兩點,線條行法體勢和墨色濃淡變化。”
“三哥哥說得有理。”鄭薔點點頭,吩咐丫鬟道,“回去把早前夫人給的素白團扇取過來。”
“不畫。”鄭照放下筆。
“三哥哥?”鄭薔沒料到他會拒絕自己,他給自己畫個扇麵,自己出去炫耀走動,一個揚美名,一個揚才名,這樁買賣可比畫眉還互利互惠。
鄭照在畫卷上提字印章,頭也不抬的說道:“蘭蕙不適合,哪天畫薔薇可送四妹。”
鄭薔笑道:“若送了我薔薇,那三姐的蘅蕪,五妹的菱花都該送齊。”
“三妹來了這麼久,該說到來意了吧。”鄭照把畫交給翠安,“拿出去燒了。”
“少爺這卷畫蓋了章啊?”翠安道。
“嗯。”鄭照拿起印章蓋在宣紙上,“這章不好看,反而毀了畫。”
見翠安攜畫離去,鄭薔道:“三哥哥,你可知這京中最時興的眉是什麼眉嗎?”
“什麼眉?”鄭照端詳自己的印章。
簡單的鄭照兩字,轉折死板,線條橫平豎直,邊框故意做成的殘破。這是很規矩的一個章,但蓋在畫上連畫都不好看了。
“慶眉!”鄭薔發現三哥心不在焉,奪過他手裡的印章,藏在自己的身後,“就是三哥哥給薔兒畫的眉,連我們府裡的丫鬟都這麼畫眉。”
鄭照沒管印象,隻看向窗前的半蓮,果然她畫的眉與往常的不同,甚至醜了許多。
若無筆力又不肯花時間,這樣畫眉還不如平常的遠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