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編號:1(1 / 2)

驢子“騰”地挪動蹄子,帶著鄭照避到一邊,撅起了尾巴。

鄭照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青衫,又抬頭看了眼平湖的紅閃綠緞圓領袍,也不怪有人認錯。

這袍子是在臨清做的,拂娘親自選的料子,後來蜀地地動料子漲價,成衣店還派何乾來問過一回。鄭照沒細問,隻聽才幾兩銀子便說要了。等成衣店把袍子送來,他才發現有個袍子居然用了閃緞,還是紅閃綠的。這顏色說實話挺好看,可衣服是給人穿的,適不適合更重要。很明顯,這袍子他實在穿不出去。當湖身量和他相當,拂娘便拿給當湖穿了。

策馬章台下,騎驢風雪中,平湖身穿綾羅綢緞,□□高頭大馬,確實比他更像個少爺。

“在下此番來濟寧隻為鳳台夕照,無意於貴府郊社之祭,恐難從命。”鄭照摸了摸驢祖宗,驢祖宗呼哧喘氣。它覺得自己可高貴了,至少比馬高貴。他們一行初到濟寧,尤以女眷為眾,衍聖公府橫行霸道慣了,不宜起衝突。

那男人沒聽出鄭照的口吻,隻覺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嘴角一撇厲聲喝道:“我聖府奉旨選撥俊秀子弟一百二十八人習學樂舞,能被選入聖府是爾等的榮幸,你要抗旨不遵嗎!”說著對左右使了眼色,這架勢擺明是要當街強搶。

抗旨不遵,好大的一個罪名,若真是鬥升小民聽到這話,估計馬上就束手就擒,乖乖跟著走了。

鄭照抬起眼看他,手緩緩從鬃毛上離開,“樂舞之設,格幽享神,朝廷衍聖公選樂舞生以備祭享,是對宣聖的崇重。你等歪曲聖意,顛倒是非,就不怕我告到濟寧府去?”

“濟寧府?”那男人嗤笑了一聲,不可一世的說道,“衍聖公世代尊榮,看你家少爺的打扮是做生意的,在濟寧,不用彆人,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們這種商戶傾家蕩產,蹲進濟寧府的大牢裡。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你家少爺跪求著把你送來,聖府都不收你。”

穿著短衫的打手也歪嘴斜眼的大笑,步步向他們逼近,還有兩個心懷歹念往馬車那邊去的,想趁亂對女眷動手動腳。

“你這細皮嫩肉的傷了多不好,到聖府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不比在外麵跟著個商戶到處跑強多了。”

男人摸下自己的山羊胡,嘿嘿一笑,看向了馬背上的平湖,顯然那一通家破人亡的威脅是說給平湖聽的,準備一錢不花的把身契拿走。

平湖從小在國公府,見的都是自家豪奴仗勢欺人,什麼時候被人仗勢欺過?他早就想說話了,但沒少爺恩準不敢插嘴,此時見男人看向自己,立即揚起下巴,趾高氣昂的說道:“我們家少爺可是鄭亂螢,今科進士,慶國府三公子,也是當今的國舅爺!你們當街強逼他去做什麼樂舞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

……國舅爺就不說了吧,鄭照有些頭痛。

那個男人聽見這三個身份臉色變了三遍,由白到青,由青到紫。他一開始看到他們,以為就是個商戶子弟帶著奴仆家眷,才肆無忌憚的把他們攔下來,哪知道居然能撞上這麼個大人物,平常有功名的還好,就是舉人也能勉強應付,怎麼就是個進士呢,還是個出身勳貴的進士!操蛋的國舅爺,他當時聽老爺提起過鄭選侍有孕的事,但絕對沒想到自己在濟寧作威作福欺壓個百姓也能跟這種貴人扯上關係!

既然這麼高貴,就不能穿著綾羅綢緞騎在馬上嗎?長成這樣,還穿得簡素寒酸,騎個驢子,簡直就是故意引人上鉤。

“啊,鄭公子,小的真是瞎了一雙狗眼,居然沒認出來公子來,請公子不要責怪。”他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嘣嘣的磕了兩個響頭。不怕沒骨氣,最怕站錯隊,身為衍聖公府的家生子,這個是他最先學會的。

聽到平湖連珠炮似的報出一串名頭,打手們腿肚子早就軟了,顫顫巍巍的站在地上,此時見孔執事這麼一跪,沒人硬撐,全都軟腳蝦一樣跟著跪下來,然後不住的磕頭。

場麵瞬間倒轉,看得零星幾個圍觀者都瞠目結舌,空氣中飄出尿騷味,不知哪個人嚇出了屎尿。

鄭照目光冷淡的看著他們,大梁向來尊孔崇儒,就算衍聖公府犯事都很少責怪,若將這些豪奴移交到濟寧府,估計看在衍聖公的麵子上也就打一頓板子放出來了,還不如直接把他們交給衍聖公府處置,既能顧全衍聖公府顏麵,又能懲以更重的家法。

想完這些,鄭照揉了下太陽穴,有些煩躁,他已經很避免的去顧慮,卻無時無刻不在顧慮。既然已經決定要肆意人生,卻在不斷和自己周旋。

“滾。”他不耐煩的吐出這個字。

男人聽了這冷言冷語,卻如蒙大赦一般開心至極,趕緊磕了個響頭,連忙帶著打手屁滾尿流的走了。這一番表現,著實夠前倨後恭的。

鄭照輕拍了下驢子的側頸,對它說道:“驢祖宗,我們走吧。”

驢祖宗動動耳朵,悠閒自在的邁開金貴蹄子,那匹高頭大馬委委屈屈的跟在它身後,走一步停一步。

走到巷子裡,還未到牙行,突然就躥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

“求求公子,救救我哥,救救我哥!”她跪下驢子前,一下一下的磕頭,額頭都破了,“我願意給公子當牛做馬,求求公子救救我哥。”

今天被磕得太多了,鄭照皺眉道:“你先起來再說話。”

小丫頭沒有聽話的起來,反而更加賣力的磕頭,比起孔家豪奴隻見響不破皮的磕頭法子,她這磕得太實在了,血和地上的土混到一起。

“我不起來,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哥,我聽他們說你是進士國舅爺,你一定能救出我哥,求求你!”

鄭照隻能下了驢子,親手把她拽起來。她瘦瘦小小,衣服上打著補丁。額頭血腫,整張臉都臟兮兮的,涕泗橫流。唯獨鼻子秀氣挺拔,一雙眼睛明亮如星。

“你仔細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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