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編號:1(2 / 2)

朝陽公主壓抑住心中喜悅,扶了人起來,說道:“將軍從徐州趕來辛苦。”

天地賦奇特,千古壯西州。三峰屹起相對,長劍凜清秋。

鄭照著實為華山神魂顛倒了一陣子,白天晚上都在山裡不歸,弄得拂娘也上了山,吹風感了傷寒,一連半月都沒見好轉。華陰府的醫生幾乎全來請過脈,每個都說是因為積勞成疾。拂娘的積勞成疾多半是舟車勞頓所致,鄭照便吩咐唐陽去鄉下置辦田地,然後在近郊建一個小樓。

買仆婢,招佃戶,唐陽一樁樁一件件的照辦。

拂娘需要養病,不能再漂泊了,而鄭照呢,他骨子裡有風,怎麼也不可能留在一個地方。

或者說,不把五嶽畫完,就耿耿於懷。

小樓建了將近一年,拂娘搬過來的時候花落了滿蹊。鄭照帶著拂娘去鄉下看田舍,風吹麥浪輕,滿眼的金黃,應該能有個好收成。

地裡勞作有佃戶看了見他們,推推搡搡的找出另一個人過來,膽怯的躬身說道:“給少爺請安,給夫人請安。”

“小人們聽說朝廷免了今年賦稅,今年天也不好,自春天開始雨就下的少,小人們澆田裡都是背水過來的,不知少爺能否減些佃租?”

衛昀恒上書請立太子,皇上隨即便立了小皇子,並且大赦天下,免除今年的賦稅,還要加開恩科。許是因為這事,衛昀恒也回京了,調任禮部侍郎,正好參與恩科閱卷。

“國本已定,自應普天同慶。”鄭照說道。

雖然他本來就不需要繳納賦稅,佃租也比彆家少,但此時佃戶主動來求,他就答應了。

星移鬥轉幾度秋,住在華陰府全靠書信來往,拂娘身子大好,已經適應了華陰府的風俗人情,還同裁縫鋪的掌櫃娘子熟絡起來,約著去進香。這一日乳燕穿簾,鄭照吃了梅子,酸得牙齒軟,便覺得無聊困倦,回到書房裡在睡榻上躺下歇息。芭蕉分綠與窗紗,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就又睜開,大好春光明媚,困於小樓怪膩的。

想到便做,鄭照吩咐唐陽收拾行李,準備今日就動身。拂娘得了信過來,也沒多說什麼,隻讓他放心自己,在外小心。

鄭照的行李本來就多,不過詩書數卷,琴劍筆墨幾件,收拾起來極為容易,沒出午時就上了車到渡口。放船千裡淩波去,無非風月蘆花,不久便到了陝西境內。兩岸草木枯黃,房屋衰敗不堪,行人皆如皮包骨。這如何能上岸?

他皺眉吩咐道:“唐陽,去打聽一下情況。”

唐陽仗著有武藝,便在河上踩著木板向彆的船問話,不多久便回來了。陝西九郡自今年五月底就沒下過雨,漫天遍地都是飛蝗,恒山周圍數百裡像是被火燒過一遍。甚至有個不清不楚的消息,澄縣曆來土瘠賦重,今年催收更甚,有個喚做王二的,高舉反旗糾集數百人上山,以墨塗麵,湧入澄縣衙門,將正在坐堂比糧的張知縣逼入內宅後亂刀砍死。

鄭照立在船頭,看著兩岸道:“下船繼續走吧,離恒山還有幾天呢。”

越走,災荒越重。初時他看見有糧米店鋪,之後就看見人們采集山中的蓬草為食,再往深處,蓬草食儘,饑民啃食樹皮。更深入,樹都沒有皮了,吃的是山上觀音土,路邊皆是因為吃了觀音土脹腹而死的屍體。

安土重遷,能忍就忍著,吃草也不肯離開,到頭來想離開卻無法離開,隻能如此死了。

唐陽一開始還想求鄭照施舍些乾糧,後來就不說話,救不過來,誰能救誰?他一路精神緊張,生怕聚眾為匪的人搶劫,然而在他看見以人骨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後,拿著刀劍的手都開始顫抖,“公子,不能再走了,我們帶的乾糧要吃完,怕是回不去了。”

鄭照抬起頭,他已經可以看見恒山了,“走吧,我們去渾源縣衙。”

看了這一路,饑民在互相廝殺搶劫,沒人想到造反,澄縣到底隻是個例外。

在渾源縣衙見到知縣,鄭照終於知道朝中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陝西根本就沒人上疏奏報。朝中官員們可能知道陝西有災情,可是非親眼所見,幾個能知道這災情已經如此嚴重。

“再等幾個月看看,下場雨就好了,唉,本官今年給幕僚的錢都發不出來。”知縣把鄭照送出縣衙,又吩咐差役護送他上華山,“都吃飽了再去,賣些力氣,彆讓那幫刁民驚到了亂螢先生。”

知縣看著人群浩浩蕩蕩離去,這年景吃飽了花力氣去爬山,是真奢侈。知府大人真是多慮,唉,這種錦衣玉食又早負才名的人,怎麼會對疾苦感同身受?連賑災兩個字都沒提過,還從他這帶走好些乾糧,這種人,根本不會捅出去。有時間讓差異看著他,不如找找那些信蓮花教的匪頭子,殺兩個還能算政績。

鄭照在華山畫了三天三夜,然後攜畫赴京師。離開時他畫的是盛世運河,回來是他畫的是千裡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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