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公主失蹤的這件事沒有瞞多久,幾乎是在女帝離開妄園,就被發現了。
妄園戒備森嚴,居然被一個傻姑娘跑了出去,朝陽怒不可遏的踹了侍衛一腳,然後眼皮一跳,急急轉身就往回走。妄園裡鄭照正整理書架,回頭就看見朝陽去而複返。
“你居然沒走。”朝陽看著他,眼神晦暗不明。
“看來陛下已經知道了。”鄭照垂下眼睛,把孫幽蘭送他的《金陵妓品》放在了最邊上,“我既不願意顛沛流離,也不願意躲躲藏藏,苟且偷生,自然是在這等陛下。”
朝陽閉上眼睛,這麼多年隻是虛與委蛇,她隻覺此時猶如萬蟻噬骨,語氣沉重的說道:“你從開始就在等著這一天,等著她長大,等著她有勇氣離開。”
“亂螢留在妄園一直都是為了元順。”鄭照走到角落處堆滿書籍的軟塌旁邊,彎腰拿起幾本。
朝陽聞言不氣反笑,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小亭聽雨也是你在調虎離山,將守備注意轉移到後山,好讓她順利離開妄園嗎?”
“是的。”鄭照神色淡淡,手拿著書脊放到了紫檀架子上。
“你以為我真舍不得殺你。”朝陽冷笑著從侍衛腰間抽出劍,指向鄭照的頸項。
鄭照無視了劍鋒,轉過身也看向她,“陛下,你不能殺我。臣是翰林學士,有罪當交付刑部。臣若是死在妄園,天下皆知陛下您罔顧法度,濫用私刑。”若是皇上不經審問,隨意殺死朝臣,恐怕滿朝文武都要人人自危,危極了就該想著換個皇帝。
“這罪名說得還挺多。”朝陽聽完笑了笑,手腕移動,劍尖挑開了領口,劃破白皙肌膚,沁出鮮紅血液,“但亂螢說了這麼說,是不是忘記了還有荒淫無道?”她冷笑著說道:“你以為我在乎這些嗎?幾句流言而已,我會害怕嗎?三軍在握,士林心向,我何懼之有?談之色變,聞之膽顫,非天下之主也。”
大權在握會讓人自負傲慢嗎?
鄭照微微皺眉,低聲說道:“鄉紳反對變法,災荒民變四起,陛下還是要小心。”
這話裡有規勸意,朝陽卻充耳不聞,隻嗤笑著說道:“彆講得這麼好聽,你恨我,你早就盼著我死,我死了才合你和元順的心意。你家送那兩個賤人進宮,不就是為了皇位嗎?”
鄭照斜眼看著寒光秋水三尺劍,無奈歎道:“那悉聽尊便吧。”
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
她確實無法殺他,於公不能,於私不忍,今日鑄成的錯當年就已經料到。朝陽放下手裡的劍,神情也一如當年,“滾吧,滾出京城,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鄭照笑了,帶著已經抱著包袱的唐陽轉身出了妄園,長亭路,年去歲來,誰識京華倦客。
一年一度秋風勁,山東獅子寨裡李通來回踱步,等著探子回報。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蓮花教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從山下傳來,他們已經被圍了快半個月,糧草已經斷了,現在每日都在用山裡野菜果腹。
“將軍,將軍。”門外探子回來了,一見李通連忙奏報道,“山下沒有異動,紅巾軍自紮下營寨後也沒有糧草送過來,我們應當能撐到援軍來。”
“離獅子寨最近的韓將軍也在三百裡外,恐怕來不及,我們決不能坐著等死。”李通聞言眉毛糾纏在一起,不解的說道“那個唐聰兒明明被我射中一箭,怎麼會沒有事?”
“聽說那個妖人會法術,一旦施展起來刀槍不入。”探子小心的說道。
李通罵道:“放他娘的狗屁!什麼妖人妖術,待老子一刀砍刀她頭上再看看她是不是刀槍不入,來人,通傳下去,讓騎兵今夜與我到紅禁軍大寨走一圈,不要戀戰,軍令一下就集體突圍,將他們到底是什麼個情況弄清楚再打不遲。”
是夜,山雨欲來,兩軍隔著一條河對陣。
大帳裡唐聰兒躺在床上,麵無血色,嘴唇蒼白。她看向麵前站著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是錯。滄州兩位道長無辜遭難,她為了給她們複仇攻打滄州府,卻在路過獅子寨的時候被埋伏,身中箭矢,重傷難愈。而且紅巾軍需要另一個首領了,她已經撐不住了。
“你的武藝是我哥教的,我自然放心,隻是你必須對我發誓,與蓮花教共存亡。”
元順跪下舉起手發誓,她離開京城已經四個月了,但見到唐聰兒還不到一個月,蓮花教是何模樣才有了個大概印象,《明王出世經》都沒有背熟練。當初她離開妄園,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毫無謀生之能,很快就流落到難民堆裡。適逢紅巾軍招人,她因為認識幾個字就跟著主薄處理文書,換個口糧。不料在一次與人爭執動手時,被唐聰兒看到了。
唐聰兒一眼就認出了她的武藝是唐陽所授,便把她帶到了帳裡,詢問兄長這些年的情況。雖然唐聰兒沒說認沒認出她的身份,但是她感覺到唐聰兒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