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照聽著這絮叨聲有些昏昏欲睡,應該是昨夜飲酒宿醉的緣故。
秦家宗祠在太平縣外,說是外也沒幾裡地,就在縣郊近廂。馬蹄輕快,半日的工夫就到了。鄭照翻身下馬,走在田埂上。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這田是好田,不用施肥也能豐收,但不值得如此謀奪。
馬非白道:“彆看了,白仙娘娘的吩咐,三娘都不知道原因,你能看出什麼來?”
鄭照抬眼看了周圍,宗祠之外,是遠山橫翠,疏林映帶,沙溪清可啜。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回來,“馬兄說得極是,這田確實看不出什麼來。”
可田之外再遠些呢?是白江繞南郡。
鄭照不知道白仙娘娘是誰,但他知道這是哪裡,西南黑水之閒,有都廣之野。
白江之源名黑水,他的腳下就是都廣。
建木在都廣,眾帝所自上下,日中無景,呼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
幾乎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七百年前發生的事,也明白了七百年後的今天發生的事。當年建木在,人神可登天。而後建木斷,人神隻能在當方為神。妖因自己所限,修成後不能在當方為神,也無法再投人胎,上不去也下不來了。
所以才有柳三娘嫁秦家的故事,所以才白仙娘娘受命上神的故事,所以才有寒枝仙君身死道消的故事。
天帝伐建木,致天人隔絕。如今天神永居天庭,隻有部分建木前上天的人神在天庭,絕大多數人神都成為了當方神,居廟宇塑金身。然而香火鼎盛的就那麼些,剩下的隻能一間破瓦土牆,能不想上天嗎?
想上天就得有建木。
小公主下凡,是大公主的計謀,大公主是人神共推。人神所謂的共推大公主,怕隻是個幌子,為了的是讓小公主離開開庭。可惜小公主也是個幌子,人神要的是那年月神望舒折下的寒枝。天後的目光隨著小公主轉,於天庭事務放鬆了許多。她認為大公主不足為懼,為了顏麵體統便也不想過於明顯的插手人間。
因此天上人間,人神兩處都有了餘地。
天後知道人神一直想要建木,但不清楚人神全部的盤算,才故意放了寒枝下去。兩個人一處,用不分散精力,既方便她看顧,也可以釣魚。仔細想來,花錯也是個枯枝實在是過於巧合了。
人神最終還是贏了。
雖然寒枝仙君回到了天庭,天後為防後患果斷的選擇殺死他,但他們也有了一枝建木。
如果不是係統,恐怕寒枝仙君一縷幽魂都保不住。
“走吧。”鄭照回看這片天地,遠山臨碧水,鬆檜如潑青,是非成敗都與這片天地沒有什麼乾係。
炎光一洗空,轉眼至七月,人間升平更添喜事。
鄭照看著大紅花轎抬出了柳府的門,又看見歸寧回門的小兒女眼眉透露著恩愛,毫不避諱的談起明年春耕事宜,也許建木真的要重新長出來了。
秦元封去見柳老相國,商量著秋闈後去南京國子監的事。柳三娘脫了繡鞋,甩起尾巴尖,看起來滿意。
鄭照道:“我和白骨打算辭行。”
柳三娘頗為意外的轉頭看他,咧開嘴笑了,“我以為你們在這住習慣了。”
鄭照道:“總是該走的。”
柳三娘聽完一直盯著他,眼珠子一動不動,好像捕食獵物的蟒蛇。鄭照笑了笑,伸手斟上一杯茶,送到她麵前。茶香四溢,柳三娘目光移到茶杯上,半晌才接了過來,皺著鼻子說道:“奴家更喜歡喝糖水。”
鄭照道:“容易蛀牙。”
“什麼?”柳三娘挑了一下眉毛,齜著牙說道,“人家可是妖怪。”
鄭照道:“好,不會蛀牙的妖怪姑娘,我們能離開嗎?”
柳三娘說道:“不想去巨門嶺嗎?”
鄭照道:“不想。”
柳三娘放下杯子,正色說道:“好,那你可以走,但是你要給秦家一個理由。”
鄭照道:“秋闈前去名師家中進學。”
柳三娘笑道:“想了很久呀。行了,走吧,記得你也是個妖怪就行。”
鄭照起身行了個禮,與蹲在門檻上的白骨一同告辭了。
端著糕點過來的阮陶看見這幕,不禁皺眉問道:“三娘,就這麼讓他走了嗎?”
柳三娘拿起一個米糕,咬在嘴裡幾口,咽下去才說道:“他不傻,該知道知道到了這地步,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他也已經無法脫身了。但凡事情敗落,他一定在株連之列,隻有事情成了,他才能有好處。”
荒山野嶺,夜幕四合,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山路上。
白骨道:“等我們回去,我一定要好好修煉!等法力高牆了,就再也不用受人威脅,砍人眼色,就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鄭照笑了笑,沒忍心說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